“你怎得再胡说八道,我可是要将那月家的小丫头喊来与你畅谈一番。今日大典你我之事你当与她好好解释一番,莫要叫她伤了心。”这会子梨末倒是拿了好的把柄,韩千愿便是一听见月未阑的名字便吓得连连求饶。这大典之事也不知月未阑是否已然知晓,因着她是夜阑山庄之人,贺兰泽担忧横生枝节便不曾让她露面,她若是知晓了韩千愿与梨末许下婚盟之事只怕非是要闹上一番不可的。
“你且保重你自个儿便是,管她作甚,左右我与她毫无关系。”韩千愿虽心底有所思量,怎奈何这嘴上却怎么也不可承认自个儿对月未阑有丝毫的情意。说着他便似乎恼了一般,怏怏而去。
梨末倒是心觉这二人着实好笑,明明心底皆是有对方,却偏要僵着那些个面子,怎么也不肯放下,承认。可这般作为长久却容易叫人寒了心,凉了情。此事似乎瞧在外人眼中不过儿女风月,情深意笃,可若身处其中,却怎么也叫人看不穿,这大概便是如今的她吧。雪亦初服下丹药,梨末走出房门,方才想起韩千愿那番关于归循的话,便取了药朝着他的房间而去,却见房门敞开,而他并不在房里,一时间却不知怎么有些失落之感。
她拿着药一路朝着自个儿的房间走去,脚步却有些沉重,“末儿,你可是来寻我的?”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转过身子,才发现那男子一身单薄的衣衫,手拿着一些果子,便站在雪地里,那墨色的瞳孔中散着深邃而惊喜的光芒,许是因着她来寻,他太过喜出望外,便也是顾不得自个儿身上的单薄。
“我,我来瞧瞧你,白日里你的伤口可是要紧?”只见他的右手上鲜血顺着白纱透了出来,只大致粗略地包裹了下。梨末将药放在院子里的桌旁,又转身进了他的房间,他便站在原地,瞧着她的动作,眼底却是止不住的笑意和着明媚的风徐徐的吹着。
“不打紧,这些个小伤便是算不得什么的。”梨末取了外衣本想着给他披着,抬手间却心觉不妥,便将外衣交到了他的手上,一阵绯红萦绕在她的侧脸。
“穿上吧,更深露重,你且坐下,我替你擦药。”他像个孩童一般乖乖坐在她的身旁,伸出手任凭她的动作。她小心翼翼地将纱布拆开,露出骇人的伤口,那道口子已然陷入了皮肉里,若是再深一些怕是要伤到了筋脉,他究竟是用了何种的力量去握住那把刀,可如今竟是说的这般云淡风轻无关紧要的模样。
她的心此刻翻江倒海一般,五味杂陈,她仔细将药涂抹在他的患处,动作那般轻柔,生怕触痛了他,她神情专注,仿佛在做一件一不小心便会出了大错的事,瞧着眼前这个女子,那些往事犹然翻涌上了心头,他一点点凑近,一点点想要贴近她更多,生怕一眨眼,她便会消失不见了。
她一抬头,恰对上他那双含着深意的眼,四目相对间,二人的气息竟是这般贴近,便连身旁的温度皆是上升,他的身上总带着淡淡的墨香,那股墨香总让她觉得好生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眼依旧那般清澈,但似乎总让人觉得那般悲伤,是经年的荒唐带给她的伤害,是他带给她的痛苦吗?可是末儿,我怎么也不愿再放手,我知晓我的爱太过自私,只想将你牢牢绑在身旁,期盼着你能谅解我对你造成的伤害,这般轻易的一句话我却知晓我永远也无法对你开口,因为一旦将这层纱布扯下,你便会离我而去,我知晓许是我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自信,但我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哪怕你从未知晓我是谁,只愿伴着你度过这四季的明媚,不论以何种身份。
他的脸那般靠近,他的眼在她的眼前不断放大,他的气息包裹着她的身子,他缓缓贴近,她却陡然醒转过来,猛然侧过头去,侧脸擦过他的唇边,叫她红了耳根。她快速将纱布包裹好,站起身子便想要逃离。
她这般害羞模样倒是叫他欣喜不已,只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明日我便要出去九虚谷,你可愿意同我一道去。”她故意背着身子,不再去瞧他,方才那一幕简直叫她从脖子一路红到了耳后根,太过羞耻了。
“你去哪,我便去哪。”他凝视着她的背影,郑重地说道。
怎么回事?她的那颗心竟是无处安放地几乎要蹦了出来,“你此前便救了我一命,如今再次救我,这番恩情我定要报答的,虽说你我的师徒情分不过是一场戏,可这恩情却是实实在在的,我也并非知恩不报之人,你且想着便与我来就是。”
景亭挑了挑眉,她怎就想着要报恩了?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我不要你报恩,但你若非是要报恩,便替我酿一坛醉梨酒酿可好?”
梨末似乎被他的话惊讶不已,他怎么会知晓自己会酿制这种酒,为何他的身上总带着让人熟悉的感觉,蓦然转过身来,“酿酒?我并不擅长酿酒,你可能换个旁的。”她并非不擅长酿酒,不过这酒却要为在意之人而酿制。
“此话你既然已然出口,可怎么又让我换个旁的?”他站了起来,故意凑近她,亦是耍了一番无赖,他也不知自己何时竟将这脸皮练的如何厚实,大抵也只是在她的面前罢了。
梨末心觉无奈,他不是一贯不在乎这些,今日怎么竟是这般无赖的做派,“好,此话既然是我说的,那我断然不曾有反悔的道理,便为你酿制这酒。”说罢将手上的药交到他的手里,一溜烟便没了踪迹,只余下他一人望着她空落落的背影,仿佛遇见他,他那颗冰冷的心恍若再次有了跳动的温度,再度活了一般。
此间与她一道,恍若隔世重逢,他如今却依旧恍惚心觉在梦中一般,每一日都瞧着她或为了琐事忙碌,或平静地研究着屋里的那些瓶瓶罐罐,哪怕只是静静地瞧着与他而言却皆是一种偷窃的运道,他也不知从前种种伤害究竟是缘起于何,许是知晓,却不愿承认。往昔流年若当真能够过眼云烟,这世间便不会有如此多化解不开的仇恨,便不会有那些个违心分开的恋人,只不过人往往便想着如何去逃避现实,哪怕只是片刻想来也是好的吧。
韩千愿方才回到院子,便叫月未阑逮了个正着,“千哥哥。”听见月未阑的声音,韩千愿正想逃离,却被那小丫头一把抓住。
“千哥哥,你跑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她一听说了韩千愿与雪梨末定下婚盟之事便去寻了贺兰泽,谁知那老头丝毫不给她面子,竟是叫人将她撵了出来,无奈她只能来此寻韩千愿,谁知晓韩千愿并不在,她只得在院子里站了几个时辰。
韩千愿无奈只得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复核道:“没有,怎么会呢?不知阑儿寻我何事啊?”他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好不正经。
“千哥哥,你与那老女人的婚事可是真的?你当真要娶那个老女人吗?”这丫头当真语出惊人,要是叫梨末知晓被人称作老女人,当真是急的。
他也是一脸无奈不知如何解释,但却心觉若是不解释她便放弃缠着他了呢此法子似乎也未尝不可,见他依旧不开口,好似默认了的模样,她更是急上了火,“那个老女人有什么好?那个女人成日里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竟是要抢我的千哥哥,我跟她没完。”她这是一副要吃人的大小姐模样啊。
“阑儿啊,我与末儿那是情深意笃,天定良缘,是我先瞧上的她,你这般好的姑娘,怎会没有男子喜爱呢?还是莫要将这颗心放在我身上的好。”韩千愿眼神闪躲,不知这么说,梨末会不会将他的猪头拧下来,可这左右皆是得罪不起,他可是当真为难的很,若是相比较,至少月未阑不会将他花式暴揍,还是得罪她的好。
突然间,月未阑松开了拉着韩千愿的衣袖,那本是神采奕奕的眼中霎时间黯淡了光芒,星辰般的双眼中噙着泪滴,她竟是哭了吗?韩千愿一时间竟有阵阵酸涩涌上心头,她竟然哭了?他一时间无措,不自觉想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滴,是否方才的话太过分了一些,伤了她的心,可到了终究是伸出的手终究是缩了回去,他不能让她再对自个儿心存幻想,这般对她而言并无任何好处。
想到此处,他狠了狠心,道:“唉,你瞧瞧我浑身上下都是不良嗜好,哪里配得上你?来日,来日我必定寻一个与你门当户对,对你一心一意之人,我这个做兄长若是他敢欺负你,我定是饶不过他。”他却有意要刺痛她,好叫她彻底断了念想。
谁知她倔强地擦拭去眼角的泪水,大喊道:“谁要你做我兄长,我有兄长。”说罢,她转过身,不住抽泣着逃离了小院。从不为所动的韩千愿此刻却不知怎么有些不知所措,想来狠绝一些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吧。可人往往便是这般总心觉着自个儿的所作所为便是对旁人最好的选择,殊不知,选择这种东西只有真正做出选择之人才会知晓好坏对错,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替自己做决定呢?
若不是月渺让人传话归晚阁出了事,星楚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让月渺胡来呢?却也不知为何月渺独独对归循这般亲昵,心心念念想让他成为自个儿的爹爹,可只要能够真心实意让娘亲欢喜他便不会如何,可这韩千愿是万万不能的,娘亲怎么竟也这等糊涂,竟会答应了这门婚事呢,可他却将罪责尽数揽到了自个儿的身上,若不是自个儿不曾看住月渺,月渺也不至于会闯下这等祸事。“娘亲,是我没有照看好妹妹,才让她闯下这等祸事,可娘亲万万不能嫁给那人。”梨末瞧着这孩子当真也是太过操心了一些。
“阿楚莫要总要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娘亲不过是为了你的舅父,至于这婚约切莫当真了。”说罢便伸手想去触摸那孩子的额头,星楚抬起头,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仿佛受了委屈一般的脸庞,着实让人心疼不已。
“孩儿记得了,日后定然好生管教妹妹,不叫娘亲忧心。”星楚听话的钻到了梨末的怀中,这个在外人眼中举世无双的孩童竟也有这般撒娇的一面。梨末轻柔着拍打着星楚的背脊,多久没有这般抱过这孩子,月渺这丫头总是在她面前撒娇卖乖,而星楚与她却截然不得,大抵这般崛强的性子随了他的爹爹吧。梨末不愿意回想起那个人,可也不知怎么了近些时候竟时时处处将归循当作了他,可每每思及此处,又极为恼恨自个儿的这般的不争气。
而这头路随风却是给孟晚歌递了暗信,询问她发现了什么,孟晚歌服了药,无奈只能将雪亦初还活着的消息写在了信纸上,可听闻雪亦初竟然还活着,景亭似乎全然明白了梨末究竟是被什么困在了这里,他其实当初也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想法,可无奈萧风绪咄咄逼人,他也只能出此下策,他不能让整个平阳的士兵与民众都为了这些人陪葬啊,即便他当时有更好的法子,他也不会后悔那时的作法。
可如今既然雪亦初还活着,他便是要帮助梨末救活了这个大舅子,也好歹是当作一点补偿,即便这份补偿与愧疚微不足道且来得太迟,但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吧。既然要离开,梨末一大早便去同孟晚歌交代好了一切,让她留在此处好好照看兄长,若是有什么异常,便差人来相告,一日三餐会有小童准时送来。可孟晚歌哪里在意这些吃的用的,只盼着雪亦初能尽早醒来便好,听闻此次之行便是有了新的希望,更是欢喜不已,只是不知自己将亦初活着之事透露出去会不会有危险,但是想来这毒蛊门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进来之处,便又稍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