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景亭用身子将梨末整个人挡在了身后,放一进门,一股刺鼻的气味被扑面而来,“等等。”梨末拉了拉景亭,景亭猛一回头,便被梨末捂住了嘴巴,来自她掌心的暖流似乎将什么送入了他的口中。她自己亦是仰头服下,“这是避毒的丹药,这里似乎有腐尸的味道,还是服下一颗的好。”她的眉心紧皱,严肃的小模样倒是让他看痴了。他会心地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
若依照这地宫荒废的时间来看,这里不应当会出现腐烂的尸体,然而诚如梨末所说这里腐尸的味道极其重,一具尸体若要彻底腐烂成为白骨起码在五年以上,而这里的尸体腐烂的味道如此严重,想来欧阳绝尘定然还秘密进入地宫。
目之所及,竟然遍地皆是骇人的尸体,腐烂程度不等,看来死去的年份大抵便是在欧阳绝尘死亡前后吧。可是他们却都有一个特点,死状异常惊恐,皆是贴着墙壁,墙壁上留下了一道道血色的抓痕。“看来这些人死前定然是经历过极度的痛苦。”梨末说罢低头想去一探究竟。
“小心。”景亭下意识脱口而出,生怕这些尸体上残留的毒素对梨末造成伤害。
“无妨的。”梨末从包中掏出一根银针,插入一具还不曾怎么腐烂的尸体胸口,银针上竟还带着骇人的血色和白点。
二人皆是吃了一惊,“究竟是谁能用这般残忍的手段控制人,甚至在他们死后还利用他们的尸体来做实验?”梨末震惊道。
“这些尸体究竟是怎么死的?”景亭不解问道。
“这些人应该是被人注入能控制人行为的蛊毒,甚至在他们被折磨致死以后,还控制了他们的尸体,但是这些人应该不是直接服下的毒,应该是通过那个中毒之人的血液或者旁的什么,因为他们血液里的毒素似乎没有那么浓。”梨末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银针,站了起来,“这些让人的状况似乎和你说的那个亲人略有些相像,难道你的亲人也是如此?”
“你可能够确定?”景亭问道,他似乎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猜测,许是他的心底对这个舅父依然存有感情不愿相信罢了。
梨末将银针凑到鼻尖细细闻了闻,“或许这些人死去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我的判断不够准确,还是要细细去研究一番才能肯定。”听到这番话,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二人继续往前走,景亭摸索着点燃昏暗的油灯,愈发看清了这室内极为骇人的景象,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凝固的血液铺成的红毯上,吱吱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恶臭的味道,直到来到一扇隐隐约约敞开的石门前,门后似乎还隐隐透着光亮,难道这扇门后有人?二人相视不语,景亭下意识挡在梨末身前,梨末抬眼望着那个时时处处护着自己的背影,斜斜地伴着微亮的油灯忽闪忽闪的拉长,包裹着那个小小的她,竟也让这黑暗变得不再那么恐惧,空气中的血色竟奇迹般地淡了几番。
景亭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门,好在门后并没有人,这里似乎像是一个药房,竖着高大的格子木柜三面环绕着房间,眼前是两张红色的木桌,桌子上透明的盒子里忽闪忽闪地正亮着光,原来二人方才见到光亮正是从这盒子里散发出来的。景亭循着痕迹点燃了一旁的油灯,二人这才惊奇地发现,这盒子发光的是两只蛊虫,而一旁的几只小碟子中分门别类的放着一些药材,还有已经干透的血液。
梨末心觉这药房的陈设很是眼熟,好似当年在雪峰山上欧阳绝尘的那间药房,而这蛊虫竟会散发萤火虫一般微亮的光芒,莫非是?见梨末心中似乎有了猜测,景亭便开口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其实这盘中已然干透的血液着实让他想起了方才梨末的一番话,“这蛊虫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应当是萤蛊,而这萤蛊对人体的血液极为敏感,换言之血液传播,正如蚊虫叮咬一般,将一个人有毒的血液传染给另外一个人,正如你我方才所见外面的那些人应该不是直接服下的毒药,而正是这种蛊虫经过血液传播而染上的毒素,好在这两只萤蛊体内的毒素已然被人抽取了出来,又被囚禁在这盒子里,如今对我们并不会有什么威胁。”梨末说罢继续盯着眼前各色的药材细细研究,兴许还能够再发现什么?
景亭一时无言,那颗心像是被人重重踩了一道,可笑的是那个自己的亲人,那个所谓的舅父,竟然会利用母妃来做这些实验,用这些活人,该是怎么样的残忍和狠毒,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这地宫背后的秘密那般赤裸裸,化为了这一地的腐尸和白骨,就这么不加掩饰的展露在二人眼前。
景亭苦笑,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梨末瞧出,“或许这个人本身便是几近疯狂吧。”是啊,欧阳绝尘对华霜的爱几近疯狂,他报复,他利用,他只想让他所爱之人能够重新站在他的眼前,可是他从未想过,若是有一日华霜当真站在她眼前,知道她一人的性命堆积在累累的白骨之上的,她又该当如何呢?
不知为何,梨末总觉得此刻眼前的这个男子似乎带着说不出的苦涩,满眼的心事,他究竟在想什么呢?她疑惑了,她竟是有些心疼他,虽然此刻的她什么都不曾知道。二人翻找着着屋子内的事物,想着兴许还能够发现些什么?在墙角架子上,景亭借着微弱的烛火却猛然瞧见了欧阳轻尘这几个字,慌忙将书信收进了袖口。
“可有什么发现?”梨末开口问道,景亭佯装沉静,面上并未曾又任何表现,“不曾,末儿可是有发现?”他反问道。
“此处大概便是一处药房罢了,倒是不曾有什么旁的发现,且让我将这两只萤蛊带回去再好好研究一番吧。”说罢便将那两只萤蛊收入自己的小包中。
“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还要去救人。”这二人也当真是糊涂的紧,好似沉浸在方才的场景,这才想起来自个儿来此的目的。
景亭点了点头,二人沿着方才来时的路回到了大厅,重新面临选择,突然间两个暗卫出现在二人眼前,大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混进来的?”说时迟那时快,风驰电掣之间梨末丝毫没有看清景亭是如何出手的,一个暗卫便已经倒在了地上,另一个暗卫被景亭死死掐住了脖子。
梨末错愕,这个人究竟还隐藏了怎么样的秘密?不由再次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带我们去关押犯人的地方。”景亭给那暗卫使了一个眼色,她自然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假装受到了威胁,带着二人朝着左侧一道敞开的门走去。
门后似乎是别有洞天,那里是一座座隔开的牢房,而孟晚歌便被关在其中。此时牢房的看守似乎格外的松懈,只零零散散几个人在外头巡逻,景亭打晕了方才那个暗卫,但梨末并无法确定这牢房是否关着她要找的人,总觉得似乎进来的太过轻而易举,有些不安心。
“此处交给我来应付,你尽管去寻你需要找的人便是。”看着梨末焦急的样子,他似乎有些不忍心,便想悄悄给她些暗示。
听着他的话,她似乎觉得有些安心,只见他不知将什么丢了出去,发出一声响,所有的暗卫都循着声音而动,见状,梨末赶紧溜了进去。这里的犯人大多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披头散发的模样,似乎成日里便受到了虐待。里面顺着长长的回廊进去,只见回廊尽头的一间牢房的角落里正蜷缩着一个女子,那女子长发垂到了面部,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墙角,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不停地打着哆嗦,赤裸的双脚愈发缩的厉害。
“孟晚歌?晚歌嫂嫂是你吗?”梨末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那女子似乎有了反应,凌乱的脑袋瞬间抬了起来,一点点往前移动着。发出颤抖而微弱的声音道:“梨末?你是雪梨末?”她缓缓爬到了边缘,梨末这才看清了她伤痕累累露出的皮肤,一时间似乎心疼万分。
“是的,嫂嫂,我来接你出去。”梨末拔出一根银针,瞬时间打开了牢门,孟晚歌一时间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了梨末,那张原本动人的脸上满是泪痕。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护住你的哥哥,我没有。。。。”她似乎有着满腹的委屈不知如何倾诉。
梨末一边安抚着孟晚歌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宛若哄着一个小孩一般道:“嫂嫂别怕,嫂嫂别怕,我们先出去,哥哥他还活着你放心。”
孟晚歌猛地抬起头,那双水亮的眸子中噙满了泪,她激动地抱住了梨末的胳膊道:“真的吗?真的吗?亦初还活着吗?他当真还活着吗?”
望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子却还一心惦记着兄长的女子,似乎先前那些不愉快全然不存在了一般,心底尽是不忍,“当真,出去便能见到他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她左右环顾,不知归循如何了?
“好。”孟晚歌听话地点了点头,有些时候人在生死面前仿佛变得如此易碎,那些不曾被挽回会渐渐在人的记忆尽头遗忘,这或许是一种惯性吧。
“嫂嫂可是知道萧风绪被关在了哪里?”梨末心想也许这地宫三层已然尽数在眼前,那么依照白景亭的性子断然不会那么轻易让她寻到萧风绪,或许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不,不知道,但我并未,并未见过他。”梨末眉心紧皱,这会子已经惊动了许多暗卫,若是再寻下去,怕是自个儿都要折在这上头了,可是今日若是寻不到萧风绪,那么再想混进来便是更加困难了。
此时,走廊尽头传来了白景亭的喊声,“末儿,找到了吗,快走,有人来了。”梨末很是为难,不管了,总好过今日尽数折在此处。
梨末扶起了孟晚歌,二人一路跌跌撞撞的出了牢房,而此刻的景亭早已经将那些暗卫尽数“解决”,见梨末将孟晚歌带了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三人一路似乎格外顺利的出了地宫,却不知随他们进去的那帮人的下落,坐上早已经备好的马上,一路朝着毒蛊门飞奔而去。通过了错落的暗道,再次回到了那个雪色茫茫的小院子。搀扶着打着哆嗦的孟晚歌,梨末忧心忡忡,转身对景亭道:“可否请你再去探听下那些与我一道进去的人下落,务必小心一些。”这似乎是他成为归循以来,她开口拜托他的第一件事情,他竟不自觉欢喜上了心头。他心知那些人不过被关进了密室机关里,大抵是无碍的,本也不打算将这些人如何,既然是她想要,那便给她。
“好,末儿放心,我定会将他们平安带出。”他的眼中闪着坚定而执着的光芒,似乎便是那样的眼神,不禁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你。。。。。。”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半个字,末儿这两字好似她心底的一根刺,一根扎进了肺腑,早已经流了脓化了淤血却还是隐隐作痛。“小心。”最后却只有那般短短的关切,还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越了界限便会再次陷落万劫不复。
“好。”他墨色的瞳中令人如沐春风的惬意,可她却哪里知晓这般的温柔却独独对她一个人罢了。
她背过身子,躲避着他炽热的眼神,她总觉得每每望着他的眼睛,她便不由自主地无法开口,那颗心像是打了绳结,解不开。
他徐徐抬起头,那雾色的天紧紧笼罩着小院的每一方寸,他不知这样一个了无生趣的地方她是如何度过了那三年,是不是她如今的心也正如同这孤寂的小院一般无法靠近,更难以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