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余下雪梨末和黛若二人躲在门后偷笑,“丫头,你这作风倒是睚眦必报啊。”梨末转头,这欠揍的声音除了萧风绪还能有谁呢?
“是啊,我本就是这般性格,王上不喜便臣女远些。”说罢,她扬起脸,准备大步朝着府邸走去。萧风绪听罢,大喊:“本王偏不。”这喊声却让未曾散去的大臣都听了个清楚,当然也包括司马兄弟二人,司马归寂这才恍然,此前传闻王上对将军府的小姐有意并非空穴来风啊。
“末儿,又是你搞的鬼吧。”一转身,却被身后的雪亦初抓了个正着,梨末迅速收起了笑意,像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孩子,可她转念一想,却又心觉自个儿并未做错,便理直气壮了起来。
“你们这般任凭旁人欺负到自家门口了,哪还有一点大将军的模样?”这丫头,何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的,倒是叫雪亦初一时语塞,当着拿了她没法子。
“雪家妹妹快人快语,当真是好叫人佩服。”正当二人僵持之时,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沉寂,二人朝着声音的源头瞧去,只见那司马家兄弟二人正站在旁处,说话的正是司马陌仟,而一旁的司马归寂正盯着梨末细细瞧着,一眨不眨的双眸中折射出点点星光,这当然落在了雪亦初的眼中,可他却很是好奇,这俩人是何时相识的,方才宴会上一同出现便是好奇,如今这司马家的老二又这般盯着末儿细瞧,莫不是他对末儿生了什么心思吗?
“司马兄是太过高看她了,小妹哪有什么好叫人佩服的?”听雪亦初这般说,梨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哪有这么坑妹妹的哥哥呢?
“不不不,是雪兄谦虚了,若不是得雪家妹妹相救,此刻我怕是已经与夫人天人永隔,那时竟还不知神医便是你雪大将军的妹妹,当真是好生糊涂啊。”那司马陌仟言语里对梨末皆是感激之情,想来他能忍辱负重绝非泛泛之辈,但若说以他对马弦思的感情来瞧,也当算是个性情之人啊。
这两厢官话倒是说的漂亮,却也分不清哪番为真情,哪桩为假意的,梨末只觉得有丝丝天旋地转,想是今晚有些劳累过度,脚下倒是有些不太稳,一旁的黛若急急扶住了梨末,“小姐,你怎么了?”始终盯着梨末的司马归寂身子一动,想去扶住梨末,却被黛若抢了先,他也只得伸回了手,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末儿。”雪亦初当真是被吓了一跳,若是末儿出了事,他断然无法原谅自己,他焦急地望着有些昏昏沉沉的雪梨末,期盼她能给自己一些回应。
“无妨,想是今日有些累了,让黛若扶我回房歇息便好。”听到这,雪亦初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可司马归寂却不怎么以为,他在医术上也算有些造诣,梨末的面色却像不同一般的苍白。
“雪妹妹让我替你诊治一番可好?”司马归寂见梨末这般很是放心不下,雪亦初也迎合了上来。可梨末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一般,急忙将手藏在了身后,道:“不必了,我也是大夫,你们莫不是忘了,休息一晚便好。”她的眼神似在逃避着什么一般。
亦初知晓她执拗,也只好不再勉强,“算了,由她去吧,多谢司马兄关心,我送二位出去吧。”司马归寂依依不舍的瞧着梨末离去的背影,却知此间有些人隐隐在心头徘徊不去。他垂眸望着那个潇洒恣意的背影,一抹苦笑拂过心头,身旁的司马陌阡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双眉紧蹙,他仿佛意识到了一件更为可怖的事情。
“黛若,你出去吧。”方才回了房间,梨末便遣了黛若出去,她这是怎么了,方才是幻觉吗?只觉得眼前的光彩一时间变得黯淡了下来,只剩下了灰白,她细细的举起双手反复端看,未见何种异常,此刻仿佛又能够瞧见了色彩,难道她正在一点一滴的朝着五感尽失的状况迈进吗?她的心同一下子深陷在泥沼的鲤鱼一般,无法动弹,摇摇欲坠,夜色沉寂的可怕,深冬的夜没有缤纷的颜色,没有虫鸣的喜悦,有的只是透彻脊梁的寒冷与呼啸而过的北风。她托着自己的下巴,只望着夜色发呆,良久她才终于略略有些平静下来,她无法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成为一个废人的打算,但是哪怕有一丝的希望她也不可能放弃。她知道这个世间不存在后悔两字,改变了他必死的命运,想来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无妨,至少能在她完全成为一个废人之前寻到梦之边缘,现在要做的便是要撑到粉球回来。
第二日,司马归寂再次上门拜访梨末,却不料被告知梨末出了门,司马归寂很是失落,便一路沿街走了回去,却在街角见一白衫女子走近了一家药铺,那背景像极了雪梨末,他便悄悄跟了上去想去瞧个究竟,他抬头望见那间药铺的名字更是诧异了,归去堂,这间药铺是平阳城中最为特殊的药铺,平常的药材一律不卖,只搜集最为贵重的药材,且出价其高,若是雇主出得起价钱,也能依照雇主要求搜寻药材。梨末学医,搜寻药材也不算稀奇,可她要救谁呢?要知道将军府在平阳的地位普通的珍稀药材绝非难事,何苦要出来搜寻呢?待到梨末出了店铺,司马归寂才走进了店中。
只见司马归寂拿出了一锭金子,“老板,方才那位姑娘是来询问什么药材的?”那老板似乎若有所思,犹豫着究竟该不该说,司马归寂见状,便又拿出了一锭金子,这见钱眼开的生意人果然眉开眼笑的。
“那姑娘很是奇怪的,说是要寻无根树的种子,这树木怎么可能无根,再说即便有无根树,这树木的种子怎么能入药呢?真是闻所未闻啊。”那老板拿了钱,便将梨末询问的药材和盘托出,确实,就连司马归寂也是不曾听过。
“那你是如何答应她的?”司马归寂反问道。
“那姑娘开出的价格很是诱人,着实令人动心老夫也不曾拒绝,只说帮着寻找。”那老板一脸可惜的模样,想想梨末开出的价钱,是个生意人都会动心的吧。司马归寂自小研习医术,见过的珍奇药材并不在少数,凡树有根,发能生发,树若无根,必不长久,又怎能结下种子?
其实不曾领略过科技的古人又怎能知晓何为无根树,其无根树非真正树木无根,而是在树木即将老死之时,将其砍断,以新的树苗嫁接,而此树苗无根,则称为无根树。而梨末寻找其种子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粉球告诉她若能寻到无根树的种子,或许能延缓她五感尽失的速度,虽然她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粉球那家伙说了一堆令梨末很是苦恼的道理,如梨末如今就像是一颗即将枯萎的老树,要寻找一颗新的树苗嫁接,但人不同于树木,怎么嫁接?还是要寻找一颗种子嫁接?虽不全然知晓缘由,但梨末相信这家伙定然不会害自己。
“雪妹妹。”正思索,梨末却听见身后有人唤着自己,只是这称呼倒是格外的别扭,梨末回过头,果然是那个司马归寂,梨末微微点头,“是司马公子,有礼了。”司马归寂愣了愣,那一日胆大直率的雪梨末似乎消失了,这般中规中矩的模样却反倒是让人有些不习惯了。
“雪妹妹客气了,不曾想这般巧合竟能在街上偶遇?”司马归寂似作出一脸惊讶的模样,但他却不善伪装,那心虚的模样也好似是写在了脸上的。
但梨末却没有拆穿了他的打算,“司马公子唤我梨末便好,这雪妹妹的称呼听着着实别扭。”
“梨,梨末。”他轻声念了出口,脸色绯红的模样却有些像个姑娘,“那你唤我归寂便是。”第一次让女子唤自己的名字,司马归寂甚是不好意思,那表情写满了清秀的脸。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梨末掩面浅笑,道:“你我本都是学医之人,学医之人本就不比旁人,没那许多的忌讳,自是不必这般拘谨的,况且,我也正好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那些个礼仪甚是繁琐,梨末干脆也直接开了口,“你尽管开口,若我能相帮定当尽力而为。”其实司马归寂猜测她会否问的便是无根树的种子,若是她愿意将自己的妹妹说与他听,他定会想尽办法的。
梨末犹豫了半晌,心觉司马归寂是个可托之人,便道:“你可听过无根树?”
司马归寂心中一喜,嘴边不自觉的笑意,她竟当真愿意将此事托付于他,“不曾,不过我愿替你去寻。”司马归寂兴奋地说道。
梨末一愣,“你当真相信这世间有无根树吗?”方才她去询问店铺老板,那老板竟也是说她荒唐,可司马归寂竟愿意相信自己吗?
司马归寂望了望天边的云彩,道:“这世间非我们所能知晓的事物太多,就你我所学之医术,听闻你救嫂子时所用方法,我猜想当是蛊术吧,传闻巫蛊之术尽是些害人的玩意,可你却让它成为了救人性命的良药,所以你说这世间有无根树我自是相信的,若可以,我愿穷尽一生去研习医术中我所不知之事,可救治更多人的性命。”他说这些的时候眼中闪烁着璀璨的星光。梨末望着他的眼神,她很相信此人坚定的志向与他那一颗怜悯众生的心。
“我本以为这世间再无人相信巫蛊之术亦是能够治病救人,谢谢你,司马大哥。”梨末含着笑,眉眼弯弯,二人并肩走着,畅谈着医术中那些奇难,梨末深觉此人之心,之志当为知己啊。
时节已入深冬,街上寥寥行人的踪迹,这几日梨末似感到五感尽失的速度不断加快,频率逐渐增加,食不知味似乎已经成为了常态,裹着萧风绪特意让人给她做的绒毛大衣,蜷缩在有暖炉的屋子里,梨末暗暗咒骂道:“粉球这家伙,是去哪里过冬了吗?为何还不回来,非是见到哪家的漂亮小姑娘,便是将她忘了吧。”
此时门被推开,黛若拍了拍身上的雪,手上端着的碗盏正冒着热腾腾的气,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别样的诱人,梨末止不住心底的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那碗盏中的食物似水晶一般透明,偏生上面浮了一层红色的,两厢对比下更是别样的好看呢。
“这是夏日的藕晒干碾磨成粉煮成的,我见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极好便采了一些放在碗里,小姐你瞧是不是别有一番味道,好似这白雪红梅呢?”黛若这丫头似乎跟了梨末些日子变化越发有些大,从先前的清冷倒也变得活泼了一些,或许她本就岁数不大,只先前的主子不爱说话,她也便拘谨得成了习惯,如今跟了梨末这么个也不讲究什么规矩的主子,倒是将自己的真性情渐渐展现了出来,梨末想着,毕竟是个年岁小的,总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孩子心性,她倒也喜欢的,比起那些个成日里守着规矩礼仪,人前人后各不一样的家伙好的多。
“小姐,将军和王上都来了好几次了,你也不见见人家,还有那司马家的二公子也是送了好些珍奇的药材过来,你也一概驳了回去。”黛若似是有些对梨末的行为很是不解,可梨末却竟像是没听见一般。
“白雪红梅,在屋子里久了,竟也不曾察觉屋外竟下了这般的大雪。”心向往之,遗憾那种了几个季节的梨花竟化为了火海中的残骸,想来即便用尽了培育方法,它也终是见不到这纷飞的大雪的。“黛若,将我柜子里那件最厚的雪绒外袄取来,我想出去走走。”
“小姐,你这身子自上次宴会以后便是虚弱的紧,你也不让将军请个大夫,只自个儿开了些药方却也不见好的,如何能再出去受了寒的?”见梨末整日里窝在房间,黛若也很是担心。
“你瞧我哪像个病人的模样,不过是被照顾的太好了,身子犯懒而已,该是出去动动的。”梨末还特意起身蹦了蹦,只为了证明自己与寻常人无二,确实她瞧上去虽脸色苍白了些,可却也说不出究竟是哪处有问题,梨末虽不肯瞧大夫,但雪亦初也是担心的紧,便趁着梨末休息,偷偷请人瞧过,也是瞧不出什么问题,只说应是劳累过度才导致身子有些虚弱,这般说雪亦初才是放下了心的。
黛若拗不过梨末,也只好为她取了大袄,刚踏出门,便听见了吱嘎吱嘎的响声,原是雪已然积累了厚厚的一层,却还在不停的下着。屋前的那棵红梅花树红的发亮,血色一般的花朵在寒风冷冽中傲然如战士,只摇曳着小小却顽强的身躯,仿佛在诉说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故事。
“小姐,明晚便是除夕,听闻平阳的除夕夜很是热闹的,不若去瞧瞧?”望着这漫天纷飞的细雪,仿佛这耀眼的洁白将会渐渐成为她今后眼底的唯一,甚至连这分洁白都会逐渐消失不见,她的嘴角牵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不了,你去吧,整日伴着我这个无趣的人也是难为了你了。”她的眸光依旧深深的望着远处皑皑白雪,仿佛那里有她深爱的诗和远方。
“听闻城中新来了个杂技班子,有只会说话的小猪,很是稀奇难得的。。。。。。”黛若的话还不曾讲完,梨末激动的拉着她的手问道:“小猪,怎样的小猪?”梨末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对粉球的担心瞬间涌上了心头。
似乎从未见过眼前的这个女子有过这般不冷静的模样,黛若愣了愣,“奴不知,也只是听了府中的小厮议论。”
“好,明日我随你去。”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她松开了黛若的手,默默有些失神,若是依照常理,粉球早该回来了,难道真的出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