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康说:“妈,你不知道……”
“庶康,我求求你,你们别再这样吵了,人家会笑话的!再说家里也该有个儿媳妇,我整日操劳,实在应付不了……”母亲说着说着流泪了。她抽泣着,替庶康扣上袍子上的扣。
父亲的咆哮威逼,母亲的含泪劝说,大树一样的祖父倒下了,听不见龙头拐杖笃地的响声,听不见解救他的咳嗽声……支持他的只有自己。就在父母张罗婚事的时候,庶康脑子里正构思着一个大胆计划:他要逃走……
娶亲的那天,庶康咬着牙执行着自己的计划,他先躲了起来,等天快擦黑的时候,就沿着一条山路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对面有人踩着泥泞走过来,他仔细一认,认出是家里的放牛娃卢冬生。
冬生央求道:“我和你一道走!”
庶康停下,抹了把眼泪:“冬生,你先回去,以后给我爷坟上多添几锨土。过两年,等我当了大官就回来接你,你当我的副官。”
冬生默然地点了点头,把带来的皮袍子交给庶康。庶康一把搂住冬生,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像断线的珍珠一样落下。两个小伙伴在黑夜里互相抱住低声抽泣……
陈家牧童后来也当上八路军旅长
陈赓与卢冬生虽然是主仆关系,却亲如兄弟。
卢冬生,曾用名宋明,湖南省湘潭县史家坳人,1907年出生于佃农家庭,后来到陈赓家当放牛娃。冬生从比他大五岁的陈赓身上,懂得了有志少年应该走的路。陈赓离家的第二年,他也离开了陈家,到湘潭一家工厂当学徒工。在那里经历了八年多牛马不如的困苦生活。1925年农历正月,卢冬生效法陈赓的行动,悄悄地跑到了衡阳,投入唐生智的湘军第四师当了兵。这支部队在第二年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军,参加了北伐战争。后来卢冬生跟随部队到达武汉,又见到了被派到唐生智特务营来当营长的陈赓。俩人久别重逢,分外高兴。陈赓设法把卢冬生调到特务营来,留在营部当副官。从此成为在同一条战壕里生死与共、并肩杀敌的战友。
1927年8月卢冬生与陈赓一道参加南昌起义,随陈赓负责政治保卫工作,保证了起义的顺利进行和新秩序的建立。后在起义部队第二十军三师六团一营当陈赓的副官,随军南下广东,曾参加会昌等战斗。起义军在潮(安)汕(头)地区作战失利,部队仓促撤出汕头,卢冬生照护着腿部负伤的陈赓,同部队失去了联系。之后他们历尽艰险,从汕头到香港,又辗转到上海,找到了中共中央机关。同年12月,卢冬生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8年初,党中央考虑卢冬生机智勇敢,又熟悉两湖情况,便派他护送周逸群、贺龙等到湘西北组织革命武装。同年3月参加桑植起义。不久担任交通员,负责与中共中央的联络。1929年在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司令部任手枪连连长。1930年起任红二军团营长,红三军第七师二十团团长,湘鄂西独立师政治委员、师长,率部参加创建和保卫湘鄂西苏区的斗争。1932年秋,在国民党军第四次“围剿”和红军主力已转移的困难情况下,率少数兵力在湖北荆门、远安一带独立坚持游击斗争。1933年春率部与主力会合后,任红三军教导团团长,不久任第七师师长。1934年10月任红二军团第四师师长,后率部参加开辟黔东、湘鄂川黔苏区和长征。长征途中,率部或作前锋,或当后卫,时而攻坚,时而阻击,屡担重任,屡建奇功。抗日战争初期被任命为八路军第一二〇师三五八旅旅长(未到职,陈赓时任一二九师三八六旅旅长),旋调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1939年被派到苏联入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1942年到驻苏联远东地区东北抗日联军教导旅工作。
1945年9月卢冬生回国,帮助陈云工作,负责与苏联红军联络的事务。12月14日任松江军区司令员。不幸的是,当晚他因事乘马车外出,又没有穿苏军军装,结果路遇一个苏军士兵(一说是喝醉了酒)持枪拦车抢劫。卢冬生立即以熟练的俄语质问这个苏军士兵是哪个部队的,苏联士兵顿时慌了并逃到一边。可是当卢冬生乘车又上路时,这个坏家伙怕被告发,在后面开了枪。卢冬生因此而殉职,时年37岁。
妹夫竟是后来的大将谭政
陈赓让冬生将自己的投军计划告诉的另一个人,就是他妹妹陈秋葵。因为妹妹有个“情郎”叫谭世名,也是个有志青年。而这个谭世名不是别人,正是日后威震四方的大将谭政。
1916年秋天,10岁的谭世名第一次走出偏僻的湘乡楠竹山村。谭世名的父亲潭润区本是个乡间绅士,又是主持谭氏家族祠堂的族长,受过正宗的儒家教育,还曾经教过私塾,所以对眼下的废读经科、兴小学堂很是不满。他怕儿子学坏,于是多方打探,东奔西跑,终于得知二都柳树铺还有个没有被查禁的私塾。他决心把长子世名送往二都柳树铺的私塾,让他学好孔孟之道。
谭家与陈家乃是至交,谭润区知道这家老太爷陈益怀是个传奇人物。现在他与老人的儿子陈绍纯也关系甚密。陈家长孙庶康还是他介绍,在谭家祠堂蒙馆读过几日私塾呢。如今,儿子来二都柳树铺读私塾,他打算让儿子寄住在陈家,自己也放心。一阵攀谈过后,谭润区谈起了长子世名上私塾的事。陈益怀老人一听,立即一口应承下来:“成啊!世名的祖父不在了,他孙子念书的事我还能不管?”“绍纯,”他转头告诉儿子,“既然润区舍得把世名送来念书,就收下他吧!”陈绍纯点头称是,并说:“润区兄,请放心,我会把世名当亲生儿子对待的。”于是,谭润区将儿子谭世名留在二都柳树铺,回家去了。
陈家人丁兴旺,秋葵兄弟姐妹一大群。谭世名很快融入陈家那充满亲情的氛围里。一天,谭世名正在听老太爷陈益怀讲故事。忽然,陈家兄弟姐妹风风火火喊着:庶康大哥从东山学堂回来了!谭世名一听,赶紧去找庶康大哥。世名曾与庶康大哥同在家乡楠竹七星桥蒙馆读私塾,后来,庶康大哥去了东山学堂读书。世名羡慕极了,但是父亲不许他读这种洋学堂,却把他送到二都读私塾。世名一见庶康大哥,亲热地握住了他的手。陈庶康早就听说世名来自己家寄宿读书了,他与世名少年朋友,亲密无间,如今一见面两人便攀谈起来。世名早就有报考东山高等小学堂的愿望,他很想从庶康大哥那里听到有关东山学堂的情况。“庶康兄,我早就想考取东山学堂了,可是父亲不准,又把我弄到了二都啃古书、做文章!”世名急切地说道。“世名,”庶康说,“你不要性急,要慢慢地做父亲的工作。”“不过,”庶康话题一转,“这个东山学堂你还是要争取考上。”接着,庶康详细介绍了东山学堂的情况。他最后说:“在这个学堂读书,对我们这个时代的青年,最有教育意义。我们在学校学的是白话文,还有数学、自然科学、英语、音乐课、体育课哩。另外,学校还附设了军事课,早点名,晚训话。学校的老师经常给我们讲为什么中国受穷的道理;讲封建皇帝腐败、丧权辱国,所以外国人侵略我们,中国人民遭受封建主义、殖民主义双重压迫。学校还有一些书刊、报纸,专门讲全国发生的事情……”世名听得入迷,更加向往这所高等小学堂了。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考取东山学堂,像庶康兄一样。陈庶康还告诉世名,他现在已经改名叫陈赓了。
转眼间,谭世名已经在陈家寄宿三年了。谭世名回到家后向父亲提出要考东山学堂。父亲又一次一口拒绝了。父亲有父亲的打算。他与兄弟刚刚分了家,自己一家六个儿女,加上他们夫妻,八口人生活水平有所下降,长工解雇了,但自己这个“秀才”不会使牛耕田,家里出现困境。世名是长子,自然要负担一份责任。当然,这是次要的。关键是他觉得世道混乱不安,把儿子放出去总有些不放心。为了拴住儿子的心,父亲决定为儿子找个媳妇。谭润区相中了二都柳树铺好友陈绍纯的四女儿秋葵。他哪里知道,儿子谭世名在陈家寄宿三年,与秋葵姑娘两小无猜,互生恋意,早就好上了。父亲不让自己上学堂,谭世名就写信给秋葵诉说自己的心情。而秋葵便让小弟给世名捎信安慰。如今,听说父亲准备托人到陈家说媒,谭世名既高兴又有点失落,因为父亲是不想让他上学堂,才给他提亲的。谭、陈两家门户相当,又是世交,因此时间不长,谭世名就和秋葵订了婚。
转眼到了5月,陈益怀因病卧床不起。老人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便给身旁的儿子陈绍纯留下话:“世名是个好后生,将来世名和秋葵是一对好夫妻。对于世名升学的事,你要出面管一管。润区这几年家里有点困难,他和你已是儿女亲家了,他经济上有什么困难,你应该想办法接济,如果世名升学有困难,你就给包下来!”不久,老人溘然长逝。
陈绍纯遵从父亲遗愿,亲自来找亲家谭润区,商量世名求学的事。陈益怀老人的遗言令谭润区十分感动,他终于答应让世名去考东山学堂,但是有一个先决条件:世名必须先和秋葵完婚。世名很快将消息转告给秋葵,秋葵是个十分懂事、贤惠的姑娘,她羞怯地答应了。婚后,谭世名入东山学堂学习。
从东山高小毕业后的谭世名,很想继续升学读书,但因家境日绌,加之父亲的反对,未能如愿。他依照父亲的愿望,接受聘请,在楠竹山七星桥初小当了一名教师。然而,这并非谭世名内心所愿。此时他想的是如何成就一番大事业,把自己的一生献给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机会终于来了。
而这一机会确实要感谢同学、朋友加大舅哥陈赓。谭世名在东山高小读书期间,陈赓已投身军营。他多次写信给谭世名,鼓励他要投入火热的革命斗争。他在信中写道:“救中国,不能光靠政治斗争。因为,我们的敌人是有枪杆子的,要想革命搞成功,革命的人民还得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这次高小毕业,按谭世名的愿望,除想升学外,还想学军事,报考黄埔军校,走陈赓走的道路。谭世名与妻子秋葵商量后,给陈赓写了信,表达了自己迫切的心愿,询问黄埔军校下几期招生的时间和地点。为了这个心愿,谭世名一面暂从父命教书,一面天天注意报纸上的新闻。
不久,北伐军的叶挺独立团打到了湖南。北伐军路过楠竹山村时,谭世名领着学生在路边欢迎,可是队伍里并没有陈赓的身影。后来才知道,陈赓本来在国民革命军第四方面军参加了北伐,但出师后不久,接到中共中央通知到苏联学习去了。这次,谭世名自然白欢喜一场,他与妻子秋葵就是在这种幻想与期盼中,度过了将近两年难熬的时光。
1927年2月,一封从武汉寄出的满载深情、情系人生的珍贵信件,到了湘乡楠竹山村。这是在武汉的陈赓写给妹夫谭世名和四妹秋葵的信。谭世名的机会终于等来了。谭世名看完信喜出望外地对妻子说:“国民革命军第四方面军唐生智部,正是陈赓哥誓师北伐时的那支部队。”妻子急迫地说:“快给赓哥回封信,把你想去北伐军当兵的事说说。”谭世名担心地说:“我要是走了,你以后的日子怎么熬啊?”其实,秋葵早就看透了丈夫的“心病”。她反复思量后下定决心对丈夫说:“你的心事,我全明白,你放心地走吧!离开这个封建的家庭,去冒一冒险,到社会的风浪里去闯一闯,对你这个‘书呆子’倒是个锻炼。百炼成钢嘛,说不定将来你会成为个有出息的男子汉!”秋葵抚摸着丈夫的脸,眼含热泪深情地对丈夫说:“名哥,说心里话,我也不愿你我分开。可想到将来,你还是快点出去,去闯天下,总比窝死在这个‘家’里强得多!别看你整天默不作声,可心里想啥我知道。牺牲我一个就够了,咱俩不要都死在这个‘家’里。”妻子秋葵这番哲理加人情的不寻常的话,使丈夫谭世名感到惊讶:她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啊!她的心胸是那样的宽阔,她是如此的豁达!谭世名激动地说:“秋葵呀,秋葵,你真是我的好妹子,又是我的好妻子!”秋葵抢过话说:“快别说了,快给赓哥回封信,信里再加上一句,就说你的行动,是四妹秋葵支持的!”谭世名和秋葵给陈赓写信的事,一直瞒着世名父母。他们知道秋葵的父母会支持世名的作为的。于是他们在信上告诉陈赓:“如有结果,回信寄二都柳树铺!”
几天过去了。一天傍晚,妻子把陈赓从武汉来的信递给了他。谭世名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一口气把它读完。陈赓信中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并为谭世名做好了安排。谭世名与秋葵的兴奋无法言表。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来了。谭世名眼含热泪,与妻子秋葵依依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