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冷静地注视着陈赓,坚定地说:“要革命,就会有牺牲,但烈士的鲜血是不会白流的。彭湃等同志是经历了无数次的斗争,从广大的群众中涌现和锻炼出来的革命领袖,有丰富的斗争经验。他们的牺牲,是中国革命、中国共产党很大的损失,但必将唤起更多的人民走上革命道路。”周恩来停了一会儿,又语重心长地说:“告诉同志们,阶级斗争剧烈的今日中国,革命的群众、革命的领袖死在敌人明枪暗箭中的不知有多少,这是革命成功前在所难免的事变,没有前赴后继的革命战士,筑不起伟大的革命胜利之途!”
然后,周恩来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些银元交给陈赓:“彭湃烈士的老母流落在澳门,你立刻派人把老人家接到上海。这点银元,是我对老人家的一点心意。还有彭湃的幼子彭洪原在他的身边,现在失散,你也一定将他找回。”
听了周恩来对革命烈士的高度评价,看到他对烈士家属的亲切关怀,陈赓感慨万千,他坚定地说:“我们会继承烈士的遗志,踏着烈士的足迹,一直向前。烈士家属的慰藉工作,我也一定会做好的。”
这时,周恩来走到窗前,凝视着外边阴沉沉的天空:“我们虽然不提倡暗杀、绑票那一套做法,但对革命的叛徒我们绝不能手软!白鑫在党内工作多年,竟干出这等残害同志的勾当,实在令我痛心。没想到他终于在这场血与火的生死考验中,成了革命的敌人。我们千万要记住这个血的教训啊!”突然,周恩来转过身来,面对陈赓一字一句地说:“我代表中央,宣布:处决叛徒白鑫!”陈赓向前走了两步,庄严地说:“坚决执行中央的决定,保证完成任务!”
白鑫被打死在弄堂里
陈赓让杨登瀛打听白鑫藏处。
约摸过了十天,白鑫带着两个保镖,一头闯进地下党柯麟家,说:“柯大夫,我病了好几天,你给看看吧。”
“哎哟,你这是疟疾,不轻啊!”柯麟看了看说。
诊断完,柯麟趁开处方的机会不停地打着主意。随后他对白鑫说:“你先稍坐一会儿,我去楼下抓药……”
柯麟下楼后,脚底生风,去找联络员通报。
白鑫坐了一会儿,见柯大夫迟迟不归,心生疑虑。他旋即站起来,召唤两个保镖:“走!”待到柯麟回来,白鑫早已不见踪影。柯麟又等了很长时间,还不见白鑫回来,便乘着夜色,找到陈赓家。
陈赓想了想,判定白鑫还会再来,便对柯麟说:“你明天照常开门营业,切勿回避,免得他怀疑。要是听到枪声,你马上跑开。”
第二天,陈赓派出地下党的几个同志,在柯麟的诊所附近埋伏,以便捕捉白鑫。
然而,陈赓和几名同志在诊所附近整整埋伏了一星期,却始终不见白鑫踪影。陈赓退回新世界饭店,焦急得不能自持。他想了又想:是打草惊蛇还是网张得太大?恐怕白鑫不会再上诊所。可是他有病……最大的可能是请柯麟上他家出诊。对,他一定会这样干!陈赓把一部分队员撤走,只留下两个同志在附近监视。
又过了两星期。
白鑫给柯麟打电话,约他到法租界白宫饭店看病。柯麟背上药箱,乘车去法租界,找到白宫饭店那个约定的房间。敲门进去,屋里有不少人,除保镖以外,还有白鑫的老婆和上海国民党市党部委员范争波。他是白鑫叛变的牵线人,现在是他的保护人。白鑫主动上前与柯麟寒暄,又将柯麟引荐给范争波。并打起哈哈:“上次我有急事,先走一步,请勿见怪。”看完病,打完针,白鑫问:“诊所近来生意可好?”柯麟笑道:“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这样小的门面,哪有大主顾。”
范争波弹了弹烟灰,说:“老兄医道精深,学贯中西,何不趁此盛世发发财呀?”
“我和贺大夫合开的小诊所,连本带利不过尔尔,经费短缺,难以周转,能维持门面已经不错,哪敢存发财的念头。”
白鑫听了,眼珠一转,回头吩咐他的老婆:“你拿500块钱来。”
500块钱送来。白鑫便不顾柯麟阻拦,硬把银元塞进了药箱。
当天晚上,柯麟从饭店出来,背着沉甸甸的药箱,故意在路上绕来绕去,在确知无人跟踪,才绕到新世界饭店。他找到陈赓,把500块银元哗哗地倒在桌上。等气儿喘匀了,便把会见白鑫的情况说了一遍。两个人琢磨了一番,认定白鑫肯出钱,对柯麟的怀疑已然消除,估计今后还会找柯麟看病。只是白鑫的“窝”究竟在哪儿呢?
又过了两个星期。白鑫打电话叫柯麟上他家看病,地点是霞飞路侧和合坊范争波的公馆。柯麟看病回来,把白鑫住处的详细情况告诉了陈赓。陈赓就在和合坊三弄27号三楼租房住下。这27号后门的斜对面,就是四弄43号,范争波公馆。这里居高临下,公馆前后动静逃不出三楼的眼睛。
白鑫蛰居在家,左有护兵,右有保镖,仍觉得头顶似乎悬挂着一颗炸弹,仿佛一举一动都会触响……他坐卧不安,心疾交加。寄人篱下,嘴角不得不挂着谄媚的笑容,眼睛却像饿猫一样四处寻观着“前途”。有一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朋友范争波,盯着盯着,眼泪哗地流了出来:“范兄,请转告蒋主席,外头风声紧张,我在国内是无立足之地了。务望蒋主席保全我这条性命,让我到国外去避避风头吧。”
范争波翕动着鹰钩鼻,冷冷地闪着灰眼珠,掏出金表喜爱地欣赏着,叹了口气说:“好吧。”不久,南京方面批准了白鑫的要求,同意他前往意大利避风。出国时间定在11月11日。
周恩来得知这个消息后,带着顾顺章、陈赓前往和合坊弄堂观察现场,当即制定了惩处白鑫的行动计划。
连日来,白鑫家人进进出出,神色慌张,佣人也不断买水果回去。公馆前后又增了两个弄堂巡捕……白鑫潜逃的日子不会远了。
复杂的斗争使陈赓养成了多方面思考问题的习惯。当他想到另一个问题的时候,伤腿不由得一麻:这一切迹象会不会是白鑫摆的疑阵呢?他放心不下,找到杨登瀛,商量能否探明白鑫此刻是否真在范争波家。
正巧国民党要员张道藩要去范争波家同白鑫见面,约杨登瀛一起去。杨登瀛求之不得,立即陪张前往。他在范争波家里见到了白鑫,并且弄清了白鑫确实要于当晚离开上海。
这天下午,由顾顺章指挥,十多名地下党员扮作小贩、修补匠、过路人,陆陆续续潜进和合坊弄堂,约好在敌人上汽车前一齐动手。
天黑了,弄堂里渐渐沉寂下来。同志们隐匿在门后、墙角、汽车后面。
晚9点。弄堂里依旧没有动静。顾顺章有些不耐烦,漫无目的地游逛。在橱窗前面站了好一阵子,他碰碰陈赓的袖子,问:“情报准不准?别叫他给耍了?”
陈赓摇摇头,盯住43号门。
“陈赓,你搞来的500元钱呢?”
“干什么?”
“给我。杀了白鑫,咱们回新世界餐一顿,犒劳犒劳弟兄们!”
“这个钱不能动。少山(周恩来化名)让我都买成药,给根据地送去。”
顾顺章气愤地唾了一口,骂道:“都他娘一本正经!”
陈赓小声嘘了一下,朝弄堂里指了指:“出来了!”
十多支枪口一齐对准43号。
正是10点钟。范争波的汽车开进弄堂,他的保镖韩云秀又到霞飞路苏州汽车公司雇来一辆,两辆汽车都停放在和合坊后门口。
保镖和佣人往车上搬行李。
11点,白鑫出现了。他穿着一条藏青色西装裤子,上面罩了件灰哔叽呢绒袍子,脚上的黑皮鞋擦得油光锃亮,由范争波弟兄及送行的人陪同,后随保镖等共七人,从43号后门出来,走向停放汽车的地方。白鑫起先有些紧张,一言不发。走到汽车门口,肩膀才放松下来,脸上绽开笑容。仿佛跨进车门,就是另一个国度。他弯下腰,准备钻进去……
陈赓他们猛地冲出来,大声喊道:“不许动!”
枪声代替了问答。
对射开始了。几个保镖企图用火力压住对方,另一些掩护白鑫逃跑。陈赓大喊:“封住弄堂口!”保镖韩云秀被击中,子弹由太阳穴射入,立即倒地毙命。范争波连中三枪,重伤倒地。其弟范争洛身中六弹,弹中腹部,当场毙命。白鑫在乱枪中狂奔!狂奔!同时拔枪回射。在他跨出弄堂口的一瞬间,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脑袋,他猛地栽倒,后面的子弹像雨点似的洒落他的身上。叛徒终于被处决。
顾顺章叛变了
1931年4月,汉口新市场游艺场里灯火辉煌,门口贴满了“上海魔术大师化广奇今晚在此献艺”的大幅广告。在江南丝竹乐的伴奏下,顾顺章穿一身黑色燕尾服,正在舞台上前后左右地挪动着表演魔术。“化广奇”是顾顺章的艺名。顾顺章原本是个工头,在周恩来领导的上海工人起义中崭露头角,加入共产党组织,并且担任了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委员。但此人吃喝嫖赌,党的活动经费不够,他就靠耍魔术来赚钱享受。
他有个准备爆炸上海一品香饭店的计划,遭到周恩来等人坚决反对。周恩来告诫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采取恐怖活动,要把斗争转向政治领域。”他不敢当面顶撞周恩来,却把怨火发泄到下面人头上,并且此后更加腐化堕落。党中央认为顾顺章阳奉阴违,屡教不改,只得采取组织措施,决定将他调离领导岗位。上个月,党的领导人沈泽民和张国焘要从上海到鄂豫皖红区去工作,周恩来派顾顺章去护送。顾顺章听说要调离,心里老大不满,对派他担任护送任务,更是七窍生烟。所以,一到汉口,他与红四方面军派来的人接上头,草草交代一番,便搬到汉口法租界德明饭店,痛痛快快享受了几天。他结识了一位爱穿一身白的舞女,终日厮守,形影不离。很快钱花光了,他便想到他的生财之源——魔术。稍事穿戴打扮,他登台了,暴露在五彩灯下。
他的节目很精彩,演了几次就赚了不少钱,这使他的胆子更大了,几乎忘了自己是何身份。正在他得意之时,一双罪恶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
当时武汉有个叫王竹樵的叛徒。由于特务机关给了他限期,要他必须多少天内抓住几个共产党员,否则就要枪毙。过去和他接触的共产党员早已转移,这个叛徒急得像一条疯狗似的伸着鼻子到处搜索。此人原是武汉纱厂工人,曾经参加过武装纠察队,和顾顺章相识。4月25日这天,眼看限期要到,王竹樵正愁无法交账,来到江边徘徊,不料中午时分,在江汉关前撞见了得意扬扬的顾顺章。他便与特务暗中一起盯梢,一直盯到顾顺章的住处。徐恩曾在汉口新建立的特务机关武汉行营侦缉处,接到可靠消息马上逮捕了顾顺章。顾顺章被捕后,当天就叛变了。
“‘顾桶’叛变了!”被同伴们谑称为“鬼巷居士”的李克农,穿街走巷,总算在江苏省委找到了陈赓。这天不是接头的日子。顾顺章五短身材,又矮又胖,便有了“顾桶”的外号。
“这么快?”陈赓浑身急剧地一震,惊奇地瞪圆了眼,“走,马上找恩来。”周恩来正在浙江路清河坊召开紧急会议。这个地方是党中央的机关,楼下开了一家烟纸店作掩护。听说这店是邓小平经办的,原来是李维汉的住处。门紧闭着。听完陈赓的叙述,周恩来低垂双眼,惘然若失,痛苦万状地叹了口气,叫人快把有关的同志找来。
陈赓坐在门口,等与会同志走进来,便仔细地关上门,看看有没有留下一条缝隙。他向周恩来点了点头,蹑手蹑脚,踏着地板,走到办公桌前,在一张没有靠背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工贼!”周恩来骂了一句,但他的脸色却是平静的。他镇定地把下巴靠在手上,眯起眼睛盯着桌子,仿佛面前摆着一张棋盘,他正在思考着一局难棋。
陈云沉思着说:“我看立即采取几个措施:第一,对一切可能成为顾顺章侦察目标的干部,立即转移到安全地带或调离上海;第二,废止顾顺章所知道的一切秘密工作方法,由各部门实行紧急改变;第三,党的主要负责人立即转移,包括秘书也要迅速调用新手……”
周恩来好像猛醒过来似的,用手拍了下桌子:“好,电台要马上转移,但不能停止联络。陈赓,你必须做好对党的负责人的保卫和转移工作。对顾顺章在上海所能利用的重要关系,也必须妥善处理。钱壮飞同志的处境非常危险,你和克农同志要保护他,还有他的爱人张振华……”周恩来蹙眉补了一句:“为了防止事情进一步扩大化,必须控制顾的一家!”
陈赓站起来说道:“我明白。”
当天夜里,党中央和江苏省委等机关全部搬了家。
顾顺章被解到南京,关在白鹭洲大院里。蒋介石立刻面见了他。顾顺章受宠若惊,还伙同特务,布置了一个一网打尽共产党中央要员的阴谋。
4月28日,开始了大搜捕。上海成了最凶恶的恐怖事件的舞台。
中共中央原来的电台地址,被抄了。
周恩来的住处,被搜查了。
当大批特务闯入党的中央机关时,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抓人车还在街上啸叫,连英租界里缠着红头布的印度巡捕也出动了。
还是在黄埔江畔老地方,陈赓和那位暗中替共产党做事的杨登瀛见了面。陈赓告诉他顾顺章的情况,并劝他出去躲一躲。
杨登瀛暗地打起颤来。他一把抓住陈赓的手,摇着:“你够朋友,危难之际还没忘记我!”(新中国成立后镇反运动时,杨登瀛被南京市公安局拘捕,他向法院说明自己在大革命时期的表现,特别提到要求陈赓作证。市法院院长鞠华给时任云南省人民政府主席的陈赓写信,希望给予证实。陈赓接信后立即去信,证明杨登瀛的确为共产党做过好事,杨得以获释)
给鲁迅讲故事
1932年11月,带着一条伤腿的陈赓,回到上海,再次住进牛惠霖兄弟的医院,接受精心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