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梵途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怔住了,很吃惊也觉得始料未及。
这个时间,正赶上下班的时间点,窄巷里人来人往,梵途立在窄巷的中间的人群里,特别的眨眼。
这种感觉怎么说,梵途虽然沉闷但是那一身皮囊却足够吸引眼球,路过的行人都会自动的变换目光的焦距,将目光定格在他的身上三秒钟。
好在梵途今天没穿他那身钟爱的长跑马褂,而是穿着一款黑色毛呢大衣,一身素黑。
“老板,你怎么来了?”我走前去,看着梵途。
梵途同样看着我,眉头轻轻一蹙:“不是你说要见我,有事情要告诉我吗?”
我被梵途问的哑口无言,一时间更不知道说什么。
我是约你没有错啊,但我是替苏泽约的你啊,你怎么直接跑到我家大门口了呢?你这么不好控制,我也不能把苏泽喊到我家里来啊!
这样一来,计划可就全部打乱了。
梵途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脸上,他见我目光闪躲就跟是身怀读心术一样看穿了我的心思。
“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了!”梵途的目光从我的身上收了回去,看来不打算逗留,转过身去看样子是要准备离开。
“哎,老板……”
梵途并没有回头,看来也不打算理我。
不过巧的事是,梵途刚走了没有两步就被迎面走来的我爷爷给阻拦住了去路。
“霜降,这一位不是你们老板吗……”我爷爷背着手,大概是刚从他那一群棋友那里回来。
梵途之前送我回来过一次也见我我的爷爷,再次见面,他冲着我爷爷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来都来了,站在门口愣着做什么?这么冷的天,进屋喝口茶吧!”爷爷看着梵途,倒是在我意料之外的热情。
梵途看着爷爷,忽然一双湛黑的眼眸一紧,素淡的神情有了一些微微的变化。
就在这个时候,筒子楼里在纺织厂上班的那几个女人回来了。
她们结伴而行,远远的,人还未到近前,浮夸的笑声就响彻了整个窄巷。
嘴里念叨的都是家长里短,谁家的男人跟小姨子好了,谁家的女人跟领导跑了,诸如此类的话题一直都是她们的精神食粮。
到了近前,那几个女人目光就落在了梵途的身上。
大概是她们在厂子里从来都没有见过跟梵途这样干净而且标致的男人,忍不住就拿粘腻的目光在梵途山上摸索了起来。
“哎呀,霜降啊?这一位小哥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还不赶紧的介绍介绍!”远远的其中一个女人就招呼了起来。
我懒得跟搭理她们,抬头看天!
“该不会是处的对象的吧?你男朋友啊?可以啊你!看来你是要飞出咱们筒子楼,很快就要做凤凰啦?你瞅瞅你这眼睛都瞪天上去了,以后该不认识咱们这些姑姑婶婶了啊!”另一个女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附和,目光一直落在梵途的身上打量。
其中那个以埋汰我为荣的胖嫂,看着我跟梵途站在一起,白眼就翻了起来:“哎吆,就她?就她辈子能嫁出去就不错了,还凤凰呢?做梦去吧!要是有人知道她就是个跟死人冥配的晦气命格,有人敢跟她好才怪呢!”
在这筒子楼里,数着我跟胖嫂的嫌隙最深,当年她那个草包儿子仗着个子高就欺负我,我发狠一脚揣在她儿子的裆下,差点没踹断了她们家的香火,到现在为止她儿子见了我还会下意识的捂裆部!
从此,胖嫂一直对我怀恨在心,上一次冥婚那事也是她牵的头!
现在她这么阴阳怪气的当着众人的面说这番话,主要目的还是说给梵途听的。
胖嫂大约是觉得,林霜降就算眼前这个男人跟你处对象呢,我也有招给你们搅黄了!
“你说什么呢!”我瞪着胖嫂忍不住就上前窜了一步:“有能耐你再说一遍!”
“霜降!”爷爷是个冷静的人,低低的在我身后呵斥了我一声。
这个时候,梵途忽然就扣住我的手臂,他抬起头,目光一扫就落在了胖嫂的脸上。
“说人是非之前,先看看自己的德行!上一个月,你在天桥上算过命,先生应该告诉过你,祸从口出!我也奉劝你一句,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别牵连你的家人!”
“你……是谁啊?敢教训老娘!”迎上梵途的目光,胖嫂全身一个战栗,像是被戳穿了什么秘密一样,慌忙提起脚步拉着那几个女人匆匆进了筒子楼。
等着几个女人进了筒子楼,爷爷看着梵途不无感激的说:“小哥,刚刚谢谢你替霜降解围!”
梵途摇了摇头。
“小哥,你要不嫌弃,进屋里喝杯茶吧……”爷爷看着梵途。
这一次,梵途倒是没有在拒绝,反而是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随后说了一声“恭敬不如从命”!
刚才梵途那眼神应该是在惊讶,你林霜降到底做了什么孽,能让那些女人这样咄咄相对。
我随着爷爷上了楼,爷爷已经招呼着梵途在小客厅里坐下。
客厅不大,三个人转不开,我也不跟着凑热闹,就提着青菜去了厨房。
“老板,今晚上吃火锅,你留下来一起吧!”我冲着客厅里的梵途招呼了一声。
透过玻璃,梵途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爷爷生平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神棍,一种是乞丐!
他跟我说,这两人最为可耻的是同样有手有脚不靠自己劳动跟辛苦所得,偏偏一个装神弄鬼,一个放弃尊严来讨生活!
可奇怪的是,梵途跟苏泽差不多是同一种人,而爷爷对苏泽跟梵途的态度确实云泥之别!
不应该啊?
我一边洗着小油菜透过厨房的玻璃就看见爷爷翻箱倒柜的找出了那筒压箱底的西湖龙井。
听爷爷说,这好像是他的好友老铁爷爷送给他的。
他那些交情颇深的老牌友来喝茶他都舍不得拿出来!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爷爷这是要把梵途当上宾伺候着?!
我关掉了水龙头,停止了洗菜的动作就看着我爷爷,他把沸腾着开水的水壶从煤炉上提了下来,然后泼上了一壶茶。
只是他这一次泼茶的动作极为特别,怎么个特别法我很难形容,反正就是套路不一样,看上去颇有几分茶道手艺的韵味。
爷爷什么时候学来了这一套?手法看起来还挺娴熟的。
这几天隔壁老太太有事没事总是过来蹭茶喝,爷爷该不会是跟那个老太太学了一手吧?
这么想着,我倒是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我知道梵途这个人也喜欢喝茶,不知道他见了我爷爷这套古怪的斟茶手艺会不会忍俊不禁。
以梵途那种宠辱不惊的性格应该不会!而他正好背对着我,我也看不到他的反应。
不过看样子他在跟我爷爷说着什么,我爷爷听的还很专注。
奇了怪了,我爷爷居然跟梵途还这么聊得来。
怪人跟怪人,也算是臭味相投。
将所有的青菜洗好,把火锅底料准备好,一切收拾妥当,我就把一张折叠的小桌子搬了出来,讲东西摆放整齐。
“开饭了!老板,爷爷,咱们开始吧?”
爷爷从橱柜里翻出来一瓶不知道珍藏了多少年的老酒,瓶子上的商标烙印都看不出来了,还落了一层灰!
“今天咱们聊的高兴,喝两杯怎么样?”爷爷看着梵途。
我心说,爷爷你是不是没喝就醉了!
“我不喝酒!”梵途摇了摇头。
爷爷却执拗脾气上来了一个劲儿的坚持:“少喝点,我又不是不了解你……”
我转过头去看着爷爷,他这样话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不了解你?
这话怎么听着就是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故人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还不等我开口,爷爷却说:“我又不是你了解你们这种人,应酬多,不可能喝的!”
这一次,梵途也没有坚持,就任由爷爷把他眼前的酒杯添满。
不对啊,我怎么感觉爷爷跟梵途认识呢?
但是这么看又看不出来什么破绽!
席间,梵途一直没有动筷子,只是陪着爷爷喝了几杯酒。
我爷爷这个人年少的时候喜欢喝酒,但是酒量一般,听大院里的人说,他喝完酒话多,而且喜欢耍酒疯!
好在我有记忆之后,他很鲜少喝酒。
今天三杯酒下肚,爷爷就打开了话匣子。
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说起了我的身世。
“霜降这个孩子从小可怜!”爷爷抿了一口酒,脸颊上多了两驼醉红。
“她妈这里有问题……”说着,爷爷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可怜女娃子!傻就傻吧,还不会说话,我见到她的时候睡在垃圾桶旁,苍蝇虫蚁满天飞。”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在怎么想的,就把她领回了家,可是没过多久她的肚子就大了起来!她又聋又哑,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不知道是怀着娃被赶出来了还是在外流浪的时候被人给糟蹋的!”
之前的时候关于我的身世,我也是从别人的闲言碎语里听到过许多版本。
爷爷亲口说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听着听着心口像是被人扎着一样,一针一针的挑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