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云汐不明白殷长耕怎会提这些宫闱旧事。
“后来靖国皇帝差人到万象阁找到了我爹，说因为思念旧人夜不能寐。我爹不解其意。毕竟那名宠妃只是痴傻了，仍在公众并未处死。后来这皇帝才托出实情：原来八年前，皇帝还只是二皇子，太子刚被废黜，皇子之间内斗严重，二皇子受命出征，三皇子便想了个阴招——这也是二皇子后来才查明白的，暗中抓了二皇子的儿子胁迫王妃嫁祸废太子，结果王妃不从，最后成为他们斗争的牺牲品，小王子也不知所踪。
“事发后，一阵严查但怕影响二皇子战况，秘不发丧，但是后来不知二皇子还是得知了此事，战场分心，虽然最后险胜凯旋，却一病不起，痴念已故王妃的闺名，皇后——就是如今的太后请了高人——说来可笑，也是一年前收鬼的那位高人，此后二皇子便好了，但从此痴迷了名姿色平庸的女子，知道他成了皇帝，也是恩爱不减，当初是要立这宠妃为后，却不被太后允许，皇帝也至今不曾立后。
贯云汐道：“这皇帝倒是专情，只是这名宠妃究竟什么样的奇女子，让皇帝如此痴迷？莫非真是妖物？”
“她确实非人……当初为了激发二皇子的求生欲，皇后请高人拘了王妃的生魂，再现于二皇子病榻前，谁知二皇子见了之后更要随王妃而去，太后无奈，只得让高人将王妃生魂用禁术附于寻常女子身上，二皇子见王妃’复活‘，也不求死了，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
“这么说……”贯云汐震惊道：“其实就是让王妃的魂魄借用那名宠妃的身体活着……那太后为什么又请高人收鬼呢？”
“这事可巧，当时皇宫里也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但寻常人，鬼怪是无法侵扰的，王妃的生魂要进寻常人的身体，就要把原宿魂魄抽离出来，这女子的魂魄抽出来之后，因怨气极重，不肯消散化为恶鬼在宫中作乱，同时这恶鬼一心想夺回自己的身体，所以便藏身于这宠妃的身体里，一旦对她下手，必然伤及王妃生魂，也让人无可奈何。太后一直对皇帝因专宠而子嗣单薄颇有怨言，便借此机会狠心捉鬼，连同王妃的魂魄一并消灭了。
“此后皇帝虽与太后不睦，却也不再宠幸这名妃子，只让人好生照看。经此一事，皇帝因思恋王妃，总是精神恍惚夜不成眠，便请了我爹为他助眠。”
“助眠？”
殷长耕眉毛一挑：“幻象可以助眠，我爹会在皇帝睡前用上幻术，让他重温他与王妃的美好时光引导睡眠。一个月前我爹有事离开，便让我替代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实在好奇，这皇帝的回忆里都有些什么，就偷偷留了一缕意识潜入幻景，结果就看到了吴为记忆里的那个女人。”
“你偷偷潜入人家梦里仅仅是因为好奇？”贯云汐一脸的不信：“不是因为什么歪心思？”
殷长耕惊道：“云汐，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纯洁！”
贯云汐瞥了他一眼：“皇帝梦中的女人是当年的王妃，吴为记忆中的女人是他母亲，那这么说来……吴为就是靖国的皇子。”
“是了。”殷长耕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靖国的皇子和虞国的王子……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八角楼里？”
贯云汐沉思半晌，忽然道：“你这么能耐，怎么就查不到我爹的死因？”
殷长耕忽然收起玩笑脸，看着贯云汐的眼色有些狠厉：“贯城主的死因，要查也不难……我只怕你接受不了结果。”
“你什么意思？”贯云汐觉得殷长耕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殷长耕忽然笑了笑：“我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
北楼。
风云起吃着坚果嗑瓜子，伊伊在桌椅板凳底下不停地翻找。
“找什么呢？”
伊伊抬头道：“球球不见了，我刚才怎么唤也没见它出来……”
“找食去了吧……”
伊伊摇摇头：“球球不管在干什么，我一叫它，它就会马上出现……这里这么多人，它是不是被抓走了？小跛子，咱们去找找啊！”
虞尧没有反应，风云起见小徒弟正在走神，丢了一粒坚果砸他。
“想什么呢？”
虞尧反应过来，道：“师父……那个贯云汐她……”
“我知道！”风云起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楼下贯云汐和殷长耕先后进了议事厅。
“走了！开会去！
议事厅。
风云起歪坐在正中的汉白玉尊位上，看着周围的众人：“你们管理八方城多年，选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暂代城主之位？还是说你们都想当城主，不好意思说？”
周围人仍是噤声不语。
“道长，贯城主先前曾说，若他有生死变数，前去请无为派顾伯言代为执事，只是扶摇子不肯出山，举荐了这位少年。”
风云起顺着严承的手看过去，一身粗布葛衣少年，身量稍有不足。头发有点乱，幸亏五官生的立体精致，不至于显得邋遢。
“几岁了？”
“十四。“
一时众人议论纷纷，听在吴为的耳朵里，满世界都在说“小、小、小……”
风云起撇了撇嘴：”我当初进昆仑山的时候才九岁，十四岁怎么就不能管八方城了？“
一时又满室寂然。
“只是……顾伯言当初叛出昆仑山，他的徒弟来管八方城……不太合适。”
吴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师父并未收我为徒。”
“没收你，你为什么叫他师父？”
吴为木着脸答：“我愿意这么么叫。”
风云起笑道：“你小子这臭脾气，倒挺像顾伯言……”
严承见风云起满脸笑意，道：“那八方城城主之位……”
风云起指着殷长耕道：“就他吧……”
殷长耕眉毛一挑，看着风云起，一副“你脑子里有虫”的表情。吴为仍是木着脸，没有任何反应。
周围又开始嗡嗡想起了，风云起听到满世界都在说“万象阁、万象阁、万象阁……”
严承道：“道长，殷公子是万象阁阁主的继任人，由他接管八方城……不太合适吧？“
风云起道：“殷不勤现在又没死？万象阁现在还用不着他当家，他暂时管理一下八方城有何不可？待我会昆仑山后说明情况在派人过来接替就是！”
殷长耕额头青筋直跳，这疯老道是在咒他老子早死么？
风云起说完领着自己的小徒弟回屋里了。
吴为敲门进来：“道长为何觉得我当八方城城主不行？”
风云起道：“因为我想收你当徒弟呀！”
吴为一愣，随后摇摇头：”谢道长抬爱。“
“你不愿意？为什么？”
“我已经有师父了。”
“他不是不要你么……”
“那他也是我师父。”
“按辈分你还得叫我师叔呢……不如你拜我为师？”
“晚辈资质浅薄，一个师父足以受教。”吴为淡淡看了风云起一眼：“道长不让我掌管八方城，只是因为像收我为徒？”
“对呀！”
吴为动了动嘴唇，嘴中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道：“晚辈告辞。“
风云起见吴为转过身去，忙伸手去抓其后背：“哎，先别走！”
吴为转过身：“道长还有何事？”
风云起收回手：“我和顾伯言几十年没见了，他如今可好？”
“师父潜心修炼，不问世事。”
风云起撇嘴道：“还真是够倔的。”
“若无别事，晚辈先走了。”
风云起使劲儿摆着右手：“走吧走吧！老的小的都是倔驴！”
吴为走后，风云起仍在甩着自己的右手：“这孩子背后居然有封印？疼死我了！”
虞尧见吴为走远，问风云起：“师父，你为什么要收他为徒？”
“今天看他和殷长耕斗法，这孩子的路数一点儿也没有顾伯言的影子，自成一派。顾伯言出昆仑山后时曾说绝不传授任何人道法习术，可见这孩子是自学成才，天分极高。方才从他话里得知，确实如此，若指导有方，他日成就或许不亚于江流川……怎么偏偏这么倔呢？“
“江流川是谁？”
“他是七城上仙，被认为昆仑山天赋最高的人，他十四岁境界便能进入五城，可比我强多了，我都二十多了才进入第五城
现在还在五城……”
“很难吗？”
“难到上天……以后你就知道了！”
八方城内，修仙之人来来往往，他们中年聚集在八方城内，只为早日进入昆仑山。
凤翎见吴为一直木着脸，以为他心中不快：“师兄，那个疯老道不让你当八方城城主，咱也不稀罕……回到山里不比在这儿自在？”
吴为没有回答，他目视前方，迎面是一个小女孩，不过十岁左右的年龄，头发微卷，额头上绑着五彩斑斓的编绳子，一双微蓝眼睛，脖子上挂着硕大的银项圈，双臂和双腿戴着数十只银环，双脚赤足，沾了许多灰尘，但吴为在意的并不是女孩穿着的怪异，而是女孩脸上的那只栩栩如生的红凤凰。女孩额头三支是凤凰尾羽，双翅膀在右边脸颊展开，脖子伸入女孩后颈的头发里。
那女孩子蹦蹦跳跳从无畏身旁擦肩而过，身上有淡淡的奇异的香味。
吴为仿佛是忽然被人施乐定身咒，一动不动。
“师兄，你怎么了？”
过了片刻，吴为回过神来：“凤翎，你若回去，跟师父说一声，我先不回山里了。”
说完便追着那小女孩的方向去了。
“不回去？”凤翎不解地看着突然跑走的吴为：“师兄，你去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