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躺到床上,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熟悉的对话声,一男两女,两老一少。男的声音低沉沧桑,女的声音忧郁哀伤。不是别人,正是我那一别多年的师父,还有师娘和小寒。
可是我实在太困了,如果我这时候过去,可以想象,久别重逢,得有多少话说,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
可是如果不过去,我一时也睡不着,我太想知道他们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太想知道小寒和师娘被土匪劫走后,怎么又和师父混到了一起。
我用棉花塞上了耳朵,可还是听到师父说:“这次进京,如果能混到杨素府上就好了。据说清明就在杨素府上当食客。”
师娘说:“你确定那个清明就是你的徒弟?”
师父说:“错不了,我虽然没教他什么武艺,可他天生是练武的材料,只要有机会遇到高手指点,赢了李靖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师娘说:“可是我遇到你徒弟的时候,他可真没什么本事,我没费劲,就把他吊梁上了。”
师父说“那是他在诺城待太久了,刚出来,一时没有防备。”
听到这里,我心中暗想,现在的消息传得可真快,我早上赢了李靖,这才到凌晨,算算不到一天的时间,竟然就传到师父和师娘耳朵里了。
我正在想,他们怎么也到京城来了。然后就听到小寒说:“你们别说话了行不行,还让不让人睡了。都赶了几天的路了,你们不累我还累呢。”:“你就忍一忍吧,我们来这里还不是为了你,等你和清明成了亲,你就不用跟我们挤了。到时候我们住客栈的话,住一间咱们空一间,吃酒楼的话,吃一桌咱们剩一桌。你要是睡不踏实,就给你请几个按摩的。”
师父说:“还不知道清明混得怎么样呢,他虽然赢了李靖,可他毕竟也是在杨素府上当食客,能有多少钱给咱们花销啊。”
师娘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杨素是谁,上柱国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东西两京乃至整个大隋朝,谁也没有他钱多吧。在他府上当食客,而且马上就是排在第一位的食客,待遇能差么?”
师父笑嘻嘻地说:“这倒也是,不过,万一要是清明不认我们了呢?”
师娘说:“不会的,那孩子跟你一样,善良。”
师父说:“可是都分开这么多年了,人都会变的嘛。”
师娘说:“他要是敢不认我们,我就满大街吆喝,说小寒怀了他的孩子,看他敢不认账。”
小寒把被子一摔,说:“真受不了你们,我出去了。”
师父抬起头说:“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小寒已经走到了门口,关门前丢下一句:“你们别管我了,去哪儿都比待在这儿强。”
我出门拦住小寒,把她带回师父房内,他们见是我,都很吃惊,我懒得解释,先问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
师父说,你和李靖等人比武的事儿,几天前众人就都知道了,很多赌场都在赌你和李靖的输赢,我们也是今天晚上才到的京城,看到很多人骂李靖无用,我们就知道你赢了。
我说,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在杨素府上呢?
师娘说,你不知道吗,江湖上有一个高手排行榜,你早就在榜上了。
当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一个从来没跟人比试过的人怎么会在高手排行榜上,许多年后我见到了那榜单才明白,那排行榜是杨玄感制定的。
师娘说,那日小寒踢疼了马,她们一路颠簸,被马带到了一个土匪窝。在她以为要倒大霉的时候,师父出现了,原来师父就是那伙土匪的头领。他们重逢后,师父就没有再做土匪,而是四处打听我的下落。听人说我来了京城,他们就到京城来找我。可找遍了京城也没找到,等离开京城两年之后,又听人说我在杨素府上做食客,而且武功了得,于是他们就赶来找我,本来他们还想看看我和李靖比武呢,结果马车走得慢,赶到城郊的时候,我们已经比试完了。他们原打算明天去杨素府上找我,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我了。
我告诉他们李靖带着红拂私奔了,杨素派我抓回李靖。
师父问我打算去哪里找李靖,我说我打算离开京城,歇息一阵,然后进宫找一个人,等找到那个人之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去找李靖,不过就算最后找到李靖了,我也不会带他回京城见杨素,我更愿意跟他交给朋友,学习一下他的泡妞本领。至于红拂,如果她有妹妹的话,我倒是愿意让她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和师父师娘聊了半天,小寒一直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最后我们三个都把目光投向她,她这才问道,今晚还睡不睡了。
我这才知道,他们最近一直在赶路,非常累也就算了,因为盘费不多,住客栈只能开一间房,小寒一直睡在地上。
我要在旁边开个房间,却被师娘拦住了,她说:“别太浪费了,你们住一起就好。两个人住也要暖和一些。”
我联想起她之前说的住一间空一间的话,忍不住笑了。
小寒见我笑了,马上羞红了脸。
我连忙说:“误会了,误会了,我不是笑这个。”
师娘笑着说:“你就不要解释了,赶紧去睡吧。”
我心里蛮乐意,嘴上却说:“这不方便吧。”
师娘说:“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就当帮帮我和你师父,也是帮小寒。
前几年到处都在打仗,死了无数男人,现在要找个男的成亲实在不容易。”
我擦了擦汗,拉着小寒回到房间。因为之前和公主睡过,虽然什么也没做,可对异性也不算陌生,再加上我实在太困了,所以上床就睡了,醒来才发现,小寒在床头坐着。
我说:“你怎么不睡。”
小寒撒着娇说:“人家害羞嘛。”
我心里一颤,说:“难道你一晚上都是坐着的?”
小寒低着头说:“是的。”
我捏了一下她的脸,说:“那现在你睡吧,我已经睡饱了。”
小寒说:“没关系的,我也起床吧。”
我说:“你不累吗”
小寒打了个哈欠说:“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不觉得累。”
我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不说话,下床去洗漱。洗漱的时候我忍不住又想起了杨素,难怪他纳了那么多姬妾,这年头,女人多男人少,谁还嫌他老啊。
怕被人认出,我穿上了师父的衣服,打扮得和他一样苍老,我用杨玄感给的盘费在城郊租了个房子让师傅师娘他们先住着。因为一直闷在杨素府,不知道京城最近两年的变化,所以当晚我没有立刻进宫,而且在京城的房子上走了一圈,盘算好了路线,又睡了一天,然后才动身。
进了宫我才发现,要在后宫里找一个女人,还真是难。她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鞋子,一样的发型,更让人郁闷的是,她们都是一样的漂亮,看过去让人忍不住吞口水,忍不住头晕。因为公主肯定换了名字,甚至易了容貌,所以找人打听也不行。我打死一个太监,换上他的衣服在宫里潜伏了半个月,还是没找到公主。
这时候我真担心她死了,因为宫里经常死人。一群女人生活在一起,每时每刻都有矛盾,我进来半个月就看到十多个女人被扔进了枯井里。还有那些耐不住寂寞自己上吊的。
我想如果我再在后宫待几天,就算公主不让我杀杨坚,我自己也会动手,这个世界上不该有皇上,谁当皇上,我就该杀谁。
因为迟迟找不到公主,我决定先动手行刺了,皇上一死,宫里必然大乱,到时候公主肯定会知道是我来了,她也会有机会出宫去找我。
为了方便行刺后逃脱,我花了几天时间,摸清楚了皇上吃饭睡觉上朝的时间和地点,还有护卫的换班时间。
等到我准备动手的那天晚上,我吃了顿饱饭,作为对做人生中第一件大事的鼓励,吃完饭来到宫门外,我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举目望去,眼前尽是一片肃穆的景象,所有大红的金黄的东西都换成了黑白色。平日不慌不忙的太监们此刻都慌张了起来,甚至有宫女偷偷从后门溜出宫去,正门口那些把门的侍卫也都心不在焉,眼看着宫女太监成双成对的出宫逃窜。
我拦住一个朝我站立的方向跑来的宫女,一打听才知道,皇上死了。再一打听,更可怕,皇上不是病死是,是突然被自己的儿子杨广杀死的。
自从离开了诺城,我就不断遇到这些用惊悚惊喜震惊都无法形容的事儿。先是差点被黑店杀了,然后竟然遇到了陈后主的女儿,接着学到天下无双的武艺,现在要刺杀皇上,皇上却被人先我一步杀了。
我愣在原地,暗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杨广是一时冲动还是早有准备,接着他是要当皇上,还是会被大臣或者别的皇子给灭了。想到公主要让我杀的是皇上,而杨广此刻还只是皇子,我觉得我还是得等一等,等下一个皇上登基再说。
我转身要走,却被刚才那个告诉我皇上死了的宫女拦住了,她说:
“你是吕清明?”
我心中一惊,连退三步,觉得安全了,才问她:“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在脸上抓了一把,撤掉一个人皮面具,露出公主的模样来。
“你声音怎么也变了。”我还有有些诧异。
“我吃了一种药。变声的药。”
等我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她,刹那间泪流满面,我抱着她,很久很久,不想松开。真是失去后才能感觉到她的珍贵,小别胜新婚。
公主说,她进宫后,因为长得漂亮,总是被宫女中的一个管事的欺负,最后她杀了那个管事的,并且易容成那个管事的样子,把声音也变了。她一直等我联系她,我却一直没有消息,她自己也找不到杀皇上的机会,就一直等到现在皇上被人杀了,她才跑出来。公主还说,杨广弑父篡位,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我带着公主去找师父他们,师娘已经不认得她了,问我是不是新找的相好,我说当然不是。不等我解释,小寒就插话道:“这不是那个公主嘛,要不是她,我们也不会和清明哥哥走散。”
师娘说:“不对,要不是她,我也不会和你师父重逢。”
师父说:“这样说来,我们要好好感谢她了。”
我趁机赶紧打圆场,我说:“大家都是一家人,感谢就不必了,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不要再争风吃醋了。”
因为担心皇帝一死,京城会发生动乱,我们休息了一夜,就离开了京城。我提议去诺城,并把那里形容得十分美好,师父以及公主等人没有异议,于是我们就朝着诺城的方向出发了。
走了几天,我们脚上都起了泡。师父打算租马,可是我们银两有限,于是在买马还是租马的问题上,我和师父发生了争执。师父觉得,租马便宜,剩下的钱足够我们路上花销了。
而我觉得,买马划算,那些出租的马,大都是又老又丑,骑着它们,既没面子,又没速度。至于路上花销,我一路赌棋去挣就好了。
师父说:“现在通货膨胀,物价飞涨。你靠赌棋能挣多少钱?而且凡是赌博都有输有赢,万一你输了,我们岂不是得饿肚子了。”
我说:“正是因为物价飞涨,所以我们才要买马,我们在这里买了马,骑到诺城再卖,价钱也许会翻上几倍,到时候我们还能赚上一笔。
如果你觉得赌博有风险的话,我还可以摆棋摊。”
师父拗不过我,就去买了马,顺便还买了盘象棋。我们打算走到人多的地方了,就停下来歇息下,摆上个棋局,等人上钩。一般人看是我一个年轻人摆的棋局,定然会来破,到时候师父等人就可以准备收银子了。
骑马走了七八天之后,我们到了一个叫鹰城的地方。这里的景色已经和京城大不相同,虽然已至深秋,但举目望去,仍是满眼的绿色。
这里的百姓似乎离战争很遥远了,走路都是不慌不忙的,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师父说我们的盘费不多了,有必要在路边摆个摊子赢点钱再走。于是我们下马摆摊,谁知我刚把棋盘摊上,还没来得及摆好棋子,就来了一伙官兵模样的人,一脚就把我的棋盘踢飞了。
没等我站起身问个为什么,那踢飞我棋盘的官兵就主动告诉了我答案。他说,你们是哪儿来的贱民,敢在这里摆摊,不知道这是官道,镇远将军每天都要从这里过,脏了将军的眼,你担当得起吗?
之前学过一个成语叫“飞扬跋扈”,一直不知道什么意思,今天看到这官员的样子,恍然大悟。我想说,这路这么宽,我就占个小角落,怎么会挡住将军的去路,就算将军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我穿戴打扮又不污浊,怎会脏了将军的眼呢?
可惜不等我问出去,师父就把我拉到小巷子里去了。我们在前面走着,还听到那官员在后面说,巷子里也不许摆,要摆就到城外去。
等那帮官员走了,师父叹了口气对我说:“咱们是外地人,凡事要忍,不要惹乱子。”
我说:“可是他们也欺人太甚了,我的棋子都被他们踢飞了。”
师父说:“踢飞了咱们再去买就是了,只要人没有受伤就好,我们毕竟是土匪出身,轻易不要和这么官兵有过多纠缠。”
我不再言语,由着师父去买新棋。我轻易不想用武功,可是我们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没有办法,换了条人少的街,我们还是把摊子摆上了。
好在这地方的人也好下棋,摆上不到半天,就赢了十两银子。我们收好银子和棋盘,起身要走,却被一伙人拦住了。
为首的那个人黑着脸问:“你们是外地人吧。”
师父谦卑地说:“是的,路过此地,化点盘缠,正要继续赶路。”
为首的那个人冷笑了一声,说:“就打算这样走了?”
师父一脸不解地问:“不然还要做什么?”
为首的那个人说:“做什么,问得真好,你们交税了吗?”
师父说:“税?什么税?”
为首的那个人说:“聚众下棋税,赌棋税,赢棋个人所得税。”
师父苦笑着说:“我们没有赢,我们一直在输。”
为首的那个人依旧一脸冰冷地说:“输了也要交税。”
师父惊讶的问:“输了还要交什么税?”
为首的那个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参与输钱税呗。”
师父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税呀。”
为首的那个人说:“那你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吧,来过这里的,没有不知道的。实话跟你说了吧,今天你不交钱,就别想走。”
师父说:“那要交多少钱?”
为首的那个人说:“一共十五两银子,我看你们初来乍到,给你们打个折,收十两吧。”
师父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能否少交点,我们要去诺城,一路上劳苦不堪,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为首的那个人说:“不想交钱的话,就把马留下吧。”
师父继续求情,说:“留下马,我们还怎么去诺城,我们就只有这匹马了。”
为首的那个人不耐烦了,恶狠狠地说:“我管你怎么去诺城,我只管收税,少啰唆,赶紧拿钱来。”
师父最终还是交了银子,等那伙人走了,我们赶紧骑上马,想尽快离开这可怕的地方。谁知走到城门处,又被拦下,要收过路费和城市维护费。我们搜尽了口袋,将所有银子奉上,总算出了城。师父说,这里的官员真是比劫匪还狠啊,我当劫匪的时候,还给人留个吃饭的钱,他们是连个上厕所的钱都不给留。
出了鹰城,北上十里,到了一个小村庄,问村上的人离诺城还有多远,答,骑马三五日可到。我和师父等人又累又渴,准备在村上歇息一下,养足精神,然后一鼓作气,直奔京城。
夜里在一户农家休息的时候,师父跟户主闲聊,聊到应城的收税问题,师父怒骂不止。骂完了,户主说,鹰城还算好的,你再往前去,诺城附近,有一个盐城,那城里,连呼吸,都要呼吸税的。
师父带着哭相说:“这大隋朝,不是开皇盛世吗?这样收税,不是致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户主叹着气说:“只要物价涨得慢点,偶尔收点税,百姓还是可以忍受的。”
师父说:“那也不能随便收税啊。”
户主说:“要不怎么叫大隋朝呢,当官的一个比一个随便。”
一路曲折婉转颠簸劳累,总算到了诺城,因为囊中羞涩,我们没有心情去看景色。卖了马匹,换得银两之后,我们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满大街的去找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