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村的破庙里,此时钱氏一家正在进行激烈的争吵。
主题是钱氏打算去投奔钱传德的生父,钱传福不同意,他本来是钱氏的心肝、定心丸。可是一张纸就否决了他们的身世,现在虽然流落他乡,但是最起码,他是钱氏的大儿子,又比钱传德靠谱,钱氏有什么心里话都会对他说,有什么事都会征求他的意见。
可是要是去投靠了钱传德的生父,那么他现在的优势和地位就会改变,钱氏本就更加疼爱钱传德,要是认了爹后,怕是他钱传福在钱氏心里就毫无地位了。
而且钱传德的生父又怎么会愿意养别人的儿子?
所以母子两人开始了激烈的争吵。
钱传德懒洋洋的靠在稻草堆上,嘴里叼了根稻草,压根没有劝架的态势,对于他而言,只要不用干活,每天有饭吃,手里头有些银子可以时不时去外面玩两把就行了,至于是要去投靠生父还是自力更生?他当然是无所谓,反正不是生父养,就是钱氏和钱传福养,两者完全没区别。
钱云月有些焦急的看着自己的奶奶和父亲吵架,她不想走,至少现在不想走,杨天文答应她说会来接她的,可是现在三天都过去了,却还没有等来他的消息,她不由得有心心焦起来,她要是跟着奶奶去了小叔的生父家,那杨天文要去哪里找她呢?
“传福,过四天就是中元节了,咱们还要待在破庙里吗?到那日,那些鬼魂都会返回阳间,咱们待在这里多危险。”亏心事做多了的钱氏终是感到了害怕,特别是事情被抖落出来以后,更是心神不宁的很。
以前听多了破庙里发生的各种坏事,钱氏更是心里发毛,要不是前几日她身体不好,迫不得已要在破庙安身,她都会暴走,好不容易,昨日身子骨好了一些,她就打算着趁着她自己可以行动了,正好去钱传德的生父家。
这也是她为自己谋求的生路。他们现在拖家带口的,身上又没有银钱,要去别的地方安家立业很难,而且他们已经把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可是依旧是不够温饱,要是再不找个可以容身之地,那等到冬天来了,岂不是要挨饿受冻?
“传福,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咱们现在住在破庙里和流落街头有什么分别?”钱氏苦口婆心的劝道。
钱传福冷笑:“为我好?你说的倒是好听,我宁愿流落街头也不愿意去投靠传德的生父,娘,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为什么不去投靠我的生父?”要他像个寄生虫一样靠着钱传德生活,他做不到!
“……”钱氏哑口无言,她总不能告诉钱传福他的生父已经不在了。
“怎么不说话了?娘,你疼爱传德我没意见,但是请你也为我想想好不好?我的功名没了,家没了,一切都没了,我以后要怎么活?”钱传福歇斯底里的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表达了自己的脆弱,他以前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有文化有身份,虽然每次考试都考不上,但是他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安逸的生活也毁了,已经沦落到快要靠乞讨而活,所以他现在更需要自尊,他才不要仰仗着别人的鼻尖生存,特别是这个他从来就不放在眼里的弟弟。
钱传福的突然爆发把钱氏吓到了,她心里也很难受,特别死听到钱传福的话后,更是委屈的垂下头,要不是为了这个大儿子,她又哪里会处处争对白传祥一家?她若是不疼爱大儿子,又怎么会辛苦拉扯他长大,还给他念书?
可现在她的大儿子却这样对她说话,认为她偏心,她承认她是偏心,可那心也是偏向这个让她寄予厚望的大儿子呀!
钱氏只觉得心寒,更加确定了要去投靠钱传德生父的念头,大儿子靠不住,小儿子不靠谱,要是她再生病一次,怕是就会被他们丢在半道上了,所以她必须给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不得不说,在某些地方,这母子三人的特性是一样的,都是只为自己不为他人。
“传福,你听娘说,咱们去投靠传德的生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咱们现在户籍没地方落脚,要是去不认识的地方,难免会被人盘问一番,到时候这些事都会被抖出来,咱们到时候也抬不起头来。”钱氏苦口婆心的劝着。
钱传福冷笑一声:“你要是不做出这些破事,咱们现在还好好的在村里呆着,我现在说不定都去准备考试了。”说到这里他越发的怨念起来,就是他这个娘不省心,那母子四人都已经赶出去了,她还要死命的跑去踩踏人家,去也就算了,又不懂分寸,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搞的她自己下不来台不说,连前尘往事都被人牵扯出来了。
其实最该怨恨的还是白文若,死就死了,还留下什么文书来,要不是那份文书,他们也不至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钱传福想着,脸色越发不好。
钱氏被自己的儿子如此一梗,也有些说不下去,不过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儿子的:“传福你不要激动,我想说的就是,投靠传德生父也是无奈之举,等到咱们立下来了,直接把他赶出去就好了,他家里的所有一切不都是咱们的?你喜欢读书,就继续读书,咱们换个身份重新来过,说不定,这次你能够一举就考上秀才甚至举人。”
说着说着,钱氏的眼睛愈发亮了起来,这些年来,当个秀才娘和举人娘就是她全部的支撑,她真的是很盼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考上,从而带着她走上前所未有的权利巅峰。
到时候她再回杨河村与那些泥腿子算总账。
钱传福被钱氏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自己娘的打算了,对此他表示很满意,只要自己还能够读书考秀才,暂时投靠钱传德的生父这件事他也够接受了,而且他相信自己娘的手段,肯定能够把钱传德的生父吃的死死的。
“好,这次就听娘的,王氏,你把东西都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天一亮就出发。”有些事情是宜早不宜迟的,自然是越快越好。
钱氏看钱传福已经想开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要大儿子同意去了,别人自是不用多说,带着两个儿子去投靠他,心里也更加有底气。
以前骄纵的钱王氏,现在已经变得有些唯唯诺诺起来,脸色也不太好看,话也不多说了,身上穿着的是麻衣,头发更是随便用绳子绑起来。
前一个多月这种打扮她只在白张氏身上看到过,那时候她还嘲笑了她,可是先轮到了自己,钱王氏心里只是涩涩的,苦苦的,离开了杨河村后,她的日子更是不好过。
“对了王氏,你把你的首饰都拿出来,咱们明天穿的漂漂亮亮的去比较好,还有,今晚咱们都得洗澡,免得明日身上有味道,头发也要洗洗,你这身麻衣赶紧丢了,咱们又不是讨饭的,穿的如此破烂,怕是连别人家的门都进不去。”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臭味,钱氏不满的看着钱王氏,以前觉得这个儿媳妇哪里都好,长得俊俏,嘴巴又讨喜,身上也有股子官家太太的气势,怎么这才几天就变得跟白张氏那个女人一个模样了?
不仅木讷,手脚也不勤快,她都臭成什么样了,也不见得她给她擦擦身子,想到前几天她求着她要水喝时钱王氏对她的态度,钱氏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钱氏很讨厌白张氏,所以对于钱王氏这副模样也看不惯。
最重要的是,他们虽然是去投靠人家的,但是也要穿的光鲜亮丽的去,免得被人看不起,她就是要高高在上的去,让别人都巴结她。
钱王氏心里冷笑不止,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个婆婆以前对她很是不赖,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不是落到她的手上就是自己丈夫的手上,所以对这个婆婆那时候还是挺有耐心的,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那些贵重的首饰和衣物都已经变卖或者是拿去换成了米面。
他们现在能够有的穿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挑挑拣拣的份?
不过这些她是不会说的,说了也只是被数落一顿罢了,钱王氏起身直接去不远处的河边提水,一家人要洗澡,这些水都要她一个人独自提。
儿子不爱搭理这些事情,女儿又因为小产后,身子骨还没养好,她也不好指使女儿去干活,所以,这些活计都只得她自己一个人完成。
说好了今后的去向后,大家各怀心思的都坐在破庙里,钱云月心事重重的出了破庙,大家对于去投靠钱传德的生父都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模样,只有她是满怀心事,她还在等杨天文来找她。
可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等到离开了水家村这里,离杨河村就更远了,她不想离开,可家里人也不会同意她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摸着袖子里杨天文给的钱袋,钱云月看着远处走来的牛车,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她不要跟着奶奶和爹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自己去找杨天文。
伸手挥停了牛车后,钱云月趁着家人不注意,直接坐着牛车走了。
时间慢慢过去,暮色降临。
古人晚上可没有什么夜生活,大家都是早早的吃了饭后就休息了,城里也有宵禁,到了时辰后,街上不许人走动,倘若有人违反了,轻则被关几天罚款,重则可能就是伤经动骨了。
所以除非是急事,不然,晚上大家都是闭户不出。
今晚的衙门很是忙碌,林县令下午收到了一块玉佩,和一封信后,就坐立不安,他没想到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才丞相居然跑来了这个山沟沟里,还关注了杜家独女的失踪案,他还没找到头绪,就已经被告知,知道杜家独女在哪里了,让他今晚行动。
拿着信纸,林县令头一次觉得脑袋疼,这要是完成的不好,怕是这辈子就没有升迁的希望了,哎!唯有好好完成这次的任务。
此时的染染正跟着玉娘去往杨河村,玉辰生倒是没有去,他腿脚不便,说来了也只会拖累他们,而且轮椅滑动的声音太大,在夜里很容易就会被人察觉,所以,他就不来凑热闹了。
前面不远处就是衙门的衙役,这次出来目的明确,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穿的都不是衙门的制服,而是自己寻常的布衣。
这次任务很是重要,可是在丞相面前过了眼的,林县令自然是不敢马虎对待,他也跟着一起出了城门,林县令总觉得这次任务不一般,要是一般的小罗罗,哪里能够惊动丞相呢?这次的犯人肯定是个狠角色,所以他更要保证人质的安全。
“玉掌柜与这位小姑娘怎么也跟着来了?”林县令坐在马车上,很是纳闷的问道。在出城的时候,玉娘就带着染染爬上了林县令的马车,如果是寻常人爬,林县令肯定二话不说就赶人下去了,可面对的是玉娘,他就不敢了,他可没忘记,下午就是这个娇媚的女人拿着丞相的玉佩和书信来找他的。
玉娘懒洋洋的靠在车壁上,漫不经心的用手打理着长发,双眼微微一闪:“林县令是不欢迎我们?”
“哪敢,下官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全。”林县令干巴巴的说道,这话也说的不假,他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摸到,自然是怕伤及无辜的,而且这个玉娘和玉相之间肯定是有某种的关联,只是他不知道。不然玉相又怎么可能把象征自己身份的玉佩交给她送来。
林县令的不自在和暗地里的打量,玉娘自然感觉的到,不过她毫不介意,主子敢把自己的玉佩拿出来时就已经做好了被人试探的准备,所以这次行动才避开了。
玉娘担心的是,这个林县令在朝廷里属于谁的耳目?会不会对主子造成威胁?
林县令和玉娘两人之间那微妙的变化丝毫影响不到染染,此时的染染正满心忧虑的垂着头,沉浸在下午和玉辰生的对话里。
下午时,她提出了几个与玉辰生不相同的看法,可惜被玉辰生一一否决了,这个时代没有现代的那些高科技,根本就难以锁定嫌疑人。而暮色下行动有好处坏处更多,夜色深沉,如果对方背地里有人,那么就不能及时发现,倘若嫌疑人逃跑,那就是一场空,万一这次让人逃脱了,下次换了一个地方作案,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受到伤害。
所以染染觉得应该白天行动,这样比较好。可是玉辰生抛出了几个问题,让染染直接哑口无言。
对于第一次坐马车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颠簸了,马车速度快,但是路面不平整,车轮子压过去总会碰到一些石子或者泥土塌陷的地方,所以马车总是摇摇晃晃。
染染被晃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此时觉得整个人都头昏目眩不说,晚饭都快要吐出来,她用手按压胃部,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坐马车实在是太难受了。
“染染,你怎么了?可要休息一会儿?”染染的脸色难看和那些动作终于让玉娘从自己的思绪里跑出来了,看到染染那苍白的脸色,不由得问道。
“我没事,只是这路有些颠簸,有点难受。”染染有气无力的说道。她这辈子坐什么都不晕,没想到这次栽倒在了马车上。
其实这也不能怪马车,主要还是南江县的路太烂了,古代可没有什么水泥路、柏油路,一概都是泥土路,只不过区别在于是黄泥土、黑泥土还是沙土而已。
不管是哪种,只要一下雨全部都会坑坑洼洼,而且使用久了后,又没有保养,自然是很颠簸。
“那你忍忍,很快就到了。”玉娘也不知道如何解决晕车的问题,只能如此道。
染染点点头,她默不作声的挑开了马车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暗沉沉的夜色,风微微吹来,这让她好受了不少。
有弊也有利,马车虽然给染染留下了晕车的印象,但是速度是杆杆的,这才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杨河村。
此时的杨河村,大家都已经进入了睡梦中,染染一下马车就忍不住呕吐起来,趴在路边直不起腰。
玉娘有些歉意的道:“早知道你会这样,咱们就坐牛车来,还难受吗?来喝口水。”说着就把腰间的竹筒递过去。
染染歉意的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水漱口,“玉娘你说的是什么话?苗苗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是要亲自来接她回家。”
等到了好受一些,玉娘才和染染两人打着火折子往山里走去。
林县令和衙役们早已经顺着玉辰生标注的线路走了,染染和玉娘只能顺着不远处的火把走去。
山里的夜晚蚊子很是多,即便早已有准备,玉娘和染染还是被盯的满头包,玉娘有些郁郁的道:“我的盛世美颜啊!就被这蚊子给毁了。”
“没事儿,玉娘我赔你一副天仙面孔如何?”染染提起精神开着玩笑。
“别了,天仙的容貌我可消受不起,快到了,这里离村子很远啊!”走了半个时辰后,两人已经可以听到前面乱哄哄的声音。
玉娘和染染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这里是一处偏僻的桃林,离杨河村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周围都是山,而桃林的下面是一处养鸡场。
染染认得,这是村里杨天文的桃山,这鸡鸭也是杨天文家养的。
此时这里的场面可以说是鸡飞狗叫,山下的鸡鸭全都乱走乱跑,半山坡那处平日里用来遮风挡雨的茅草屋门前站满了人,隐隐的传来林县令和杨天文对话的声音。
茅草屋里的情况更是让人心惊胆颤,杨天文满脸阴霾的站在茅草屋后面山洞的洞口,透过隐隐的火光,隐约可以看出里面绑着几个年龄面貌不一的年轻女子。
“把人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林县令脸色很不好,任谁在自己的治下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开心的,这件事情要是传扬了出去,那他不要说升迁了,不会被降职都要阿弥陀佛。
杨天文冷哼一声,并不说话,不过他那傲慢的神情也告诉了林县令,有种的就放马过来,别唧唧歪歪的闹腾。
林县令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自然看的出来杨天文并不想搭理他,而他这种做派不由得让林县令心里愈发的警觉起来,他就怕这人有同伙。
说到底林县令就是不相信仅靠杨天文一人就能劫持这么多女子,粗粗算了一下,能够看到的至少都有五人,更不要说里面会不会还有。
“大家注意,此人或许有帮手,外面的人四处找找,看看周围可有什么人出现。”多年的侦查经验告诉林县令这里不简单,他不仅要救出杜苗苗,这些女子也得一并救出,为人父母官,这些自然是他要做到的。
“是,大人。”衙役应了一声,大家四散开来找寻,剩下的一些则站在周围,警戒的盯着杨天文。
杨天文阴霾的瞪着周围人,眼里有些懊恼,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隐藏了几个月的秘密怎么就被人发觉了?还找到他的看表来?
“你们不用如此提防我,这山里除了我外没别的人,你是南江县的县令林春?”这话虽然是疑问句,但是杨天文的口气很是笃定。
林县令也就是林春看向杨天文的眼神越发的不同,除了上司和同僚还会有谁记的他一个县令的大名?他治下百姓也就知道他姓林。所以他更加戒备起来:“你到底是谁?”
“别这么看着我,你不配。”杨天文冷傲的道,林春那探究的眼神让他心里觉得很不得劲,可惜他的任务没完成,不然哪里还要在这里跟林春磨磨唧唧的?
林春不理他,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一会儿,衙役进来说在山另一边抓到个躲躲藏藏的姑娘,林春精神一震,连忙招呼他把人带过来。
杨天文眼里闪过一丝的疑惑,不过林春没注意。
等到染染和玉娘爬到半山坡时,茅草屋里已经热闹非凡,有林春的质问声、女子哭泣声。染染纳闷,这里面怎么了?
不过等到里面的情景都印入眼帘后,染染都无语了,跪在地上抱着杨天文的大腿哭哭啼啼的女子不就是她那便宜堂姐钱云月吗?看她哭的如此伤心欲绝,这又是闹哪般?
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衙役手足无措的站着,他刚才把钱云月提了进来,原本想着一个弱女子而已,他一只手就能制住,没想到,钱云月见了杨天文后,情绪突然爆发,他都来不及反应,钱云月就爬过去抱住了杨天文的大腿。
“你们怎么来了?这里不安全,你们还是先出去吧!”林春看到玉娘和染染眉心忍不住跳了跳,现在这情形一时半刻解不开,杨天文手里有人质,而他的第一任务就是要保证人质安全,不然这次解救就完全没意义了。
其次,杨天文比想象中的更加难以对付,看起来是个经验老手,完全不像是第一次犯案之人,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玉娘露出一个妖娆的笑容:“没事,我们担心这些姑娘身上有伤,所以上来送些药物,林大人你没带大夫吧?”
“……”林春无言以对,他自然没有带大夫,这次任务可是在丞相面前过眼了的,千万不能出一点点的差错,他们都是偷摸的从城里跑出来,除了玉娘这个知情人外,别人可都不知道,就是衙役们也不清楚这次任务。
林春看到染染手里拿着的药材,赶人的话到了喉咙口,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白大丫?”正哭的起劲的钱云月伸手擦了擦泪眼朦胧的眼睛就看到突然出现在茅草屋的染染,她眼里飞快的流露出一抹嫉妒。
特别是看到染染身上那素色的衣裙,她的神色愈发的急促。
钱云月这辈子最看不起的人就是曾经的堂妹白大丫,从小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很懂得踩踏别人,家里但凡有了一些好东西不是落到她弟弟手上,就是在她手上,奶奶疼爱,娘亲疼爱,父亲对她也是千依百顺。白大丫有的东西她都有,而且比白大丫的更好,白大丫没有的,她也有。
过了顺风顺水的十五年,到头来,却什么都没了。
钱云月又怎么会甘心?
她的狼狈不堪一次又一次的被白大丫看到,她不知道白大丫会不会在心里已经偷偷的嘲笑过她,但是换做是她的话,看到白大丫丢脸,肯定是会嘲讽几句的。
所以钱云月此时看到染染,就以为,染染是得到了她跑来山里的消息,特意来看她笑话,顺便嘲讽她的。
至于玉娘说的话,钱云月压根就没在意,这个白大丫可是大字不识之人,虽然靠卖山货赚了些小钱,但也仅此而已。
看到钱云月,染染也是有些诧异,不过想到杨天文和钱云月的关系也就不觉得讶异了。钱云月倒是对杨天文挺有情意,“你怎么会来这里?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不是杨河村的人了,这一辈子都不允许回到村里。”
听到这话,钱云月心头火突然烧了起来,她冷哼一声:“我在哪里关你什么事?我在天文的桃山上,这是天文的地盘,不是村里的。”
钱云月自然不会说她下午就已经回到村口了,只是碍于自己名声不好,不敢进村,想到以前杨天文一个月估摸有二十天都会留宿在山里的茅草屋,她就打算到桃山来碰碰运气,可惜下午山道上行人挺多的,她不好贸然跑来,只得等到天色昏暗后才顺着山路上来。
钱云月运气不太好,再半道上看到了一条蛇,吓得她惊慌失措,仓促就跑了,好在蛇没跟过来,但那条近路她是不敢走了,只得绕了弯路,没想到好不容易到了桃山,就被林春的手下捉住了。
“这也不过是村里租给他的山林罢了,何时变成他的了?”染染好笑的看着钱云月那渐渐变色的脸,杨河村的山都归村里所有,村民们只能上山砍柴或者砍些木头,但要如同杨天文这般种桃树和养鸡鸭就要跟村里签订买山协议或者是租借协议。
钱云月不说话,她抬眼看着杨天文,委屈的道:“天文,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还有这些女人是谁?”
但凡女子都不希望跟别人共事一夫,虽然杨天文早前娶过妻子,但是在钱云月心里,那都是前尘往事,不值一提。但是现在在这个山洞里发现了这么多的女子,她可不能装作没看见,自然是要问一问。
她害怕杨天文见异思迁,不要她。
都说女子陷入爱情这张网后就会变得弱智,染染以前还觉得这话说的实在是假,这世上除了谁,都能活,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成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看到钱云月的表现,染染倒是觉得这爱情还真是能够改变一个人啊!
山洞里的女子们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由得露出希冀的眼神,可惜等了半晌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作,神情渐渐悲壮了起来。
林春心里很急,可惜没有把杨天文抓到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这山洞深不见底,他不知道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无辜女子,所以更加投鼠忌器。
杨天文也着急,这么拖延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只要天一亮,山里人多了起来,他要逃跑就更加的难上加难。
他眯着眼看着钱云月,对于这个女子,就算他曾经爱过,现在也是不爱了,怎么会有如此蠢的人,哭就算了,还要抱着他的腿哭,让他丝毫都不敢动弹。
眼下情况对自己实在是不利,杨天文已经有了逃脱了路线,如此也只能对不住这个钱云月了,他微微用力,把钱云月从地上抱了起来,安慰道:“不哭了,你再哭下去我这颗心都要被你的眼泪淹没了。”
“噗嗤。”玉娘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到林春和染染不赞同的神情时,才垂下头默默的憋着,玉娘觉得自己快要内伤了,这杨天文说情话还真是有趣的很呐!
这是在封建的古代,男女七岁过后就不能同席的古代,杨天文能够说出这么缠绵的情话来,钱云月早已经被感动的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林春只觉得杨天文说话太过于伤风败俗,而钱云月一脸娇羞的靠在杨天文怀里,更是让林春觉得此女不知羞耻、不自爱!所以恨恨的偏了偏头,免得污了自己这双眼。
染染可没心思看这两人打情骂俏,再看到杨天文身后那隐隐露出的女子背影时,染染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救人,还要保证她们不会受伤。
此时淡定的看着这一幕郎情妾意的就只有玉娘了,她饶有兴致的观看,要不是此时此地真不是太好的观赏点,玉娘怕是都会忍不住打赏起来。
“天文,我来找你了,你会不会生气?”钱云月问的是小心翼翼,就怕眼前这个男子会觉得她擅自行动。
“我哪里会舍得生你的气?云月,刚才他们捉拿你,你可有什么地方被伤到了?”杨天文温柔的道。
如果这里不是犯罪现场,或许染染也会有兴致观看,可是在看到杜苗苗那半边的脸时,所有额理智都飞走了,她眼里只余下那张失血过多显得苍白的脸。
顾不得太多,染染仗着自己身材娇小,从茅草屋的边缘慢慢的移步过去,林春察觉到她的意图,忍不住拉扯住她:“你这是要干嘛呢?不要命了,他可不是什么善茬,你要是进去了,我现在可没法保证你的安全。”
染染呛声道:“我们这么多人连抓个他都费劲吗?还是说你担心他有同伙在周围?林大人,现在可是要三更天了,你看看那些女子,她们身体太弱了,我要是见死不救,那就枉为医者。”
林春哽了哽,他总不能说他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想用钱云月来威胁杨天文,可惜刚把钱云月抓过来还没逼问几句就被钱云月自己挣脱了跑了过去。
依照他自己带的人手,对付一个农家汉子自然是不在话下,他顾虑太多确实是不对,想到里面那些人,林春狠了狠心,指挥着周围的衙役一起上。
玉娘和染染倒是识趣的给他们让出了位置,走到茅草屋的外面,看着茅草屋里那乱成一片的画面,玉娘唇边微微勾出了一抹笑容:“这个林春还真是胆小怕事啊!”既不想得罪她的主子,又怕被别人盯上,如此束手束脚的,这南江县治下的百姓还能安居乐业也是奇事一桩。
“是吗?”染染并不赞同:“你说他事先会不会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没有人举证,或者说那些知道事实真相的人已经被封口了?我觉得杨天文能够在南江县内这么肆无忌惮的抓人,可不像是没有后台的人。”
要是那些没有身份背景的人,就算敢来抓人也顶多是抓一些无足轻重的农家女子,可杜苗苗不是普通的商女,她娘可是京城李家的庶女。
李家,京城十大世家之一。
如此身份背景的人,都有人敢动,要说杨天文背后没人,染染实在是不信。
“或许你说的对。”玉娘挑了挑眉,她果然还是无法适应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林春的背后究竟是何人?
里面的衙役被打伤了不少,杨天文并不是不懂武功之人,只见他一脚一个把人踹了出去,连同他怀里原本正在安慰的钱云月也被他当成武器直接丢到了衙役们的身上,而他趁机从茅草屋的顶部逃走。
“哎呦、、、、、、”这是衙役们的惊呼声。
“呜呜、、、、、、”这是钱云月被人丢下来摔痛后的哭声。
林春大惊:“他、、、、、、他飞走了。”
染染抬头望着那如同燕子一般的人,眉眼一跳,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啊!
杨天文飞到一颗桃树枝上,狂傲的大笑:“就凭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还想抓我?哼,本少不和你们玩儿了,林春,你坏了本少的好事,小心你的脑袋。”声音如斯,暗哑、暗藏杀机。
染染只觉得脖子一凉,看着杨天文那出神入化的轻功和平日里不同的声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太瘆人了。
在杨天文脚尖轻轻点着桃树枝打算飞走的时候,染染立刻用异能指使周围的树藤,一圈一圈的把杨天文的脚给包了起来。
也就是这里的地理位置极好,杨天文又怕被人察觉到这里的蛛丝马迹,所以茅草屋周围可以说是杂草丛生,各种植被都原封不动的在原地生长。
不要说树藤了,就是那些带刺的野草也多的很,染染都不敢想象,要是杨天文掉下来会不会毁容了。
正如染染所想,所以接下来大家就看到杨天文放完豪言壮语正打算离开时,一个狗吃屎的掉了下来。
“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尘土飞扬。
杨天文躺在地上一声不吭,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已经摔昏过去了。
这次不用人提醒了,林春连忙叫人拿着铁链过去把杨天文绑了起来,没有钥匙,这铁链是打不开的。
玉娘看着依旧缠在杨天文脚上的树藤,微微一笑:“这山里的树藤都成精了,染染,你看今日要不是有这树藤的帮忙,这杨天文怕是逃走了。”
染染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山洞里面,她不信玉娘只是纯粹来这里看热闹的,她刚才用植物异能探查了一番,根据植物们转述回来的消息,这周围起码有二十个武功高手,只是没有出现。
染染猜测这些人应该是玉娘的人,如果是杨天文的人,早就出现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都僵持了快半个时辰了,周围还是静悄悄的,有那些高手在,就算是杨天文手里有什么能人也会忌惮几分。
山洞里面的情形让染染脸色愈发的不好,跟在染染身后进来的玉娘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山洞里湿漉漉的,一脚踩下去,鞋底就沾满了黄泥土,多走两步,脚底的黄泥土就加了几层,让人觉得抬脚都困难。
这个山洞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工挖的,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山洞不远处就是一处泉眼,此时那里正滴滴答答的流着水,山洞里的潮湿和那个泉眼有直接的关系。
山洞里大约有二十名少女,她们有些被绑着丢在了地上,有些没绑着就那么坐在黄泥土上,全部人浑身都脏兮兮的,有些脸色苍白,有些脸色发青、发黑。
洞里进来了这么多人,她们都像是没看到一般,只是自顾自的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染染粗粗扫了一眼后就往杜苗苗身边走去,衙役们处理好杨天文后也进来帮着把洞里的女子带出去。
杜苗苗算是这群人里最清醒的了,看到染染过来,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染染,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找到我的。”
染染看着杜苗苗那强装出来的笑容,满心的心疼,她把杜苗苗身上的绳子解开,一把抱起她,“对不起,我来迟了。”
“不迟,刚刚好。”在她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来了,可不是刚刚好?
染染把杜苗苗抱到了外面干燥的地方,顺手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直接披在了杜苗苗的身上。
这时,一个衙役从里面脱出了几具尸体,其中一具赫然是杨天文模样的男子,众人看看被绑着的杨天文再看看地上早已死去多时的杨天文,都呆了,这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杨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