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啊不,小姐,你就带我去帝都吧。我都好不容易改了口了。你是公爵长女,也是独女,未来的女大公,将来会是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去帝都上学,如果连个贴身侍女都没有,多没面子呀。”一辆镶金雕玉的马车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努着嘴,佯装生气实则讨好地看着她对面的人。
她对面坐着的,自然就是西境的公主殿下。她将马车的窗帘挑开一条缝隙,看着外面的景象。这是一条新修的官道,沿路的驿站也刚刚建成,即将交付使用。公主将沿着这条路走上一遍,在每一处驿站都稍作休息。公爵府近些年所有的收入都用来修这条路了,它大大缩短了宛城和西极城之间的距离,还顺便盘活了新沙这座新城市。
公主殿下对这条路很是满意,它比旧官道要宽敞得多,足以供四架标准马车并行,只比西极城的中央大街稍窄一分。路面十分平整,坐在马车上感受不到一丝颠簸。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了一会儿,天气还算凉爽,偶尔还能听到远方的鸟叫,这是上午最后的好天气了。公主殿下心情不错,准备逗一逗她的小侍女:“丹心,我可听说你已经私定终身了,你去了帝都,他怎么办?”
小侍女的脸刷的一声红了,低着头只顾拉扯自己的衣摆。从唇边挤出几个字:“哪儿有的事儿!肯定又是谁在您面前胡说八道了。”
公主合上了车帘,又说道:“我不带你去,还不是因为你这张嘴。你是我最贴心的人,你说错了话那就是我说错了话。去帝都你捅了篓子,我是罚你也不是,不罚你也不是。你刚刚说我是公爵长女,这不错,但不能说我是独女,更不能说我是未来大公。我母亲早丧,这些年父亲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没有续弦,之前第一夫人的职责一直由我任着。现在我要去帝都上学,父亲身边已经没有女性近亲了,第一夫人的位置不能空着,最好是新娶一位。父亲今年四十出头,我是有可能再添一位弟弟的。我已经主动和父亲谈过了,他年内就会成婚。”
“那还是给您添个妹妹好,我觉得男性优先继承法一点儿也不科学,哪有放着年长成熟的姐姐不选,去选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的道理。”小侍女撇着嘴抱怨。
“就你这张破嘴,还是留在西境好,这要是说给别人听,还以为我再咒父亲立死呢。”谢宛听了,知道丹心说话平日就是这样,也不恼,“还有我去帝都只想安静地念书。我这身份,放在那儿也不算什么。不说皇帝的一帮子女,就是神殿,将军府,元老院,还有百人计划小组,我可都得躲着点,得罪了都是麻烦。”
“神殿向来不管俗世,将军府只负责对外作战,元老院里都是养老的老头儿,百人计划小组里有十多个席位是我们选送的,他们未来都得听您的。公主您在帝都可别像个受气包一样,您身份尊贵着呢。”丹心掰着手指说道,话一出口就捂住了嘴巴:“我又叫错了,该叫小姐的。哼,你又不带我走,我就这么叫!公—主,公—主,公—主。”
谢宛在她额头上一拍:“说什么呢,算这么清楚,是要政变吗?回头就把你嫁出去。”
丹心捂着额头低声咕囔:“才不要呢。”
这时谢宛百人卫队的将官拍马来到车边,问道:“前面又到了驿站,小姐下车喝杯茶吧。”按照惯例,她在每一处驿站都要停留三十分钟,给验收工程的人留足检查的时间。在这三十分钟里,人和马都可以休息。这样走走停停地赶路,丝毫不感到劳累,倒更像是一场远途的郊游。
乍一看,这间驿站和这一路见的没什么两样,但一进屋子,就感受到了不同。大厅中央的一张桌子上铺了红绸,桌面上还摆了一柄沾着露水的花儿。这显然是特意为公主殿下准备的,别人也不敢在这里落座,谢宛不好推辞,便在这特制的桌子上坐了下来。驿站屋内有五张桌子,可供二十位尉官落座,卫队剩下的八十名普通卫兵只能在驿站外找个树荫乘凉,驿站会将凉茶送到他们手上。
小侍女丹心要了杯热茶,正抱着茶杯呼呼地吹气。她对驿站小官的布置很满意,说道:“还是这家上心,不仅布置了桌子,还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您喜欢这种花儿。回头要给他们加分。”
谢宛听了这话,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他们是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我的行程是保密的。”又转头命令道:“将官!不要饮水,搜查驿站!”
“也许是从之前的驿站那儿传过来的消息吧,我们走得慢,他们提前知道也不奇怪。虽说公主你穿着便装,但宛城谁不认识您呀,况且您的卫队可都全副武装呢。”丹心还抱着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还是被烫地直吸气。
“小心为好,他们这样布置,可能是想诱导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丹心,我们换张桌子。”谢宛拉起她的侍女,她话音未落,便已经兑现。
随着哗啦啦的一声,一只巨弩穿透了驿站的屋顶,带着呼啸的烈风直刺而来,那张铺着红绸的桌子吹开,钉在了地上。那根一人长短,大腿粗细的弩矢有半根没入了地面,还在嗡嗡地发出低鸣,弩矢携带着巨大的动能,在地面炸出了一个深坑。这根弩箭的落点距离谢宛只有半个手臂的长度,但即使谢宛没有躲避,这根弩箭依然不会命中目标,也许是屋顶的木料改变了它原本的轨迹。
“敌袭!敌袭!”卫队的将官吹响了尖锐的哨音。驿站内的尉官们很快结起了阵,准备护送谢宛离开。
又是一只巨弩破空而来,驿站的屋顶新添了一个窟窿。两位并排站着的尉官被这只弩箭串了葫芦,鲜血和肉块四处飞溅。同伴惨烈而无助的死亡并没有动摇这只卫队的士气,丹心想要回头去看,却被谢宛捂住眼睛,拖着她的手臂向驿站外逃去。
将官向谢宛报告道:“小姐,这是床弩发出的弩矢,它们离我们很远,无法在短时间内清除。马车目标太大,我们必须放弃马车步行,对面有座山坡,我们先向那边撤退,到达反斜面之后,这些床弩就对我们没有威胁了。我已经派出哨兵向两侧突围,很快便会有军队来接应我们。”
这时,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谢宛身边,却无一人惊异。在西境,他是公主的影子,也是公主的第二道防线。“你们保护小姐安全,我来接下这些弩箭。”黑衣人露出满下巴的胡茬,对着将官说道。
“不妥,敌人必有后手,我们要做最坏打算。也许最后需要您带着公主单骑突围,到时候我们的卫队都是累赘,剩一个还是剩一百个都没什么区别。将灵力浪费在这里,实属不智。李先生九段,若非万不得已,请不要出手。你能保存多少灵力,小姐便能多几分安全。”那位将官向胡茬男一拱手,又转向谢宛,说道:“也请小姐不要出手,保存灵力。”谢宛牙咬下唇,不肯答应,那位将官又重复了一遍,才艰难地点头。
这只精锐的卫队五人为一伍,十伍为一阵。此时一阵卫兵在前,一阵卫兵押后,整只卫队将谢宛围在正中,快速向山坡撤退。
此时又从天边飞来一只弩箭,听不见它飞来的破空声,这只巨弩的速度已经超过了音速。卫队也在有意识地规避,不规则地运动着。这只弩矢眼见着已经偏离了方向,它的顶部却突然亮起了闪光,一道魔法阵在空中展开,弩箭硬生生地扭转了轨道,依旧直奔谢宛而来。
“队尾准备牺牲!命令一直有效,不再重复!”将官大喊一声,下达了命令。
“是!”整只卫队没有一丝犹豫,山呼海啸般回答。站在队尾的两人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进。其中一人半膝跪下,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膝盖上。另一人助跑两步,在他膝上一踩,双手一拖,那人便腾上了高空,迎着那只弩箭而去。巨弩当胸穿过,空中仿佛炸响了一枚血肉制成的礼花,弩箭也因此偏离了方向,不再具有威胁。整只队伍在继续前进,只有最后的一人脱离了队伍,原地站定,眼睛死死盯住那枚尚远的弩箭,准备助跑:“收到命令,随时准备牺牲。”
弩箭一支支射来,每一支都准确无比,直奔公主而去,每一支都会带走一位卫兵的生命。他们总是先看到死亡的景象,才能听见索命的音啸,转眼间,殿后的一阵卫兵已经有半阵死亡,但依然无人动摇,士气如铁一般坚硬,很快,他们便接近了山坡的顶点,只要越过那条线,躲在反斜面里,便能脱离床弩的威胁,卫队此时加快了脚步。
此时敌人终于亮出了后手,就在那条不远处的山线之后,突然涌出漫山遍野的人来。他们都穿着白色的神袍,胸前具绣有一面巨大的太阳,他们双眼血红,高呼着“赞美太阳!”向前冲锋。
“该死的邪教徒!后阵任务不变,前阵随我冲锋!”将官怒骂一句,下达了命令,又对着胡茬男说道:“请带小姐突围,整只卫队将为您殿后。”
将官将全身灵力解放,兵刃上也泛出光芒。前阵的卫兵再一次山呼般回应着命令,长刀齐刷刷出鞘,尉官们同时将灵力涂满刀刃,他们将迎着十倍于己的狂热邪教徒冲锋,为公主殿下杀出一条血路。
公主的百人卫队都是精锐,军队中的十夫长才能成为卫兵,觉醒者才有资格成为尉官,那位唯一的将官更是七段的高手。但对方也不尽是乌合之众,在狂热的宗教信仰的驱动下,他们的战斗意志甚至不在卫队之下。虽然觉醒者的比例稍低,但绝对数量任然占据优势,再加上后方还有床弩支援,卫队在一开始便陷入了苦战。
谢宛拔出长剑也想加入站圈,却被胡茬男劝住:“小姐,只要你安全了,他们就能撤退,敌人目标在你,不会过多阻拦,这样你的卫队也许能活。如果你留下来战斗,他们同样要陪着你坚持。看看这些狂信徒,看看天上飞的箭矢,你的卫队必然全军覆没,最后依旧是我带你单骑突围。小姐,两条路,你自己选。”
谢宛听了劝,艰难地从卫兵身上挪开视线,将丹心紧紧拉在手里,说道:“请先生带我们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