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并没有结束,麻烦才刚刚开始。段卿想住的天字一号房最终也没能住成,掏了钱,却被老板娘赶了出来。
在听段卿三言两语讲清楚了发生得事情之后,老板娘倒吸一口凉气。先把店门关了,拿门栓锁起来,再把躲起来得伙计全打发回家,将段卿拉到后门,把他一把推了出去:“快走,快逃!有多远逃多远,永远别回来了!你惹了姚四爷,我还有几分面子帮你斡旋。你杀了他兄弟,就算为了面子,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现在就出城也好,躲起来明天再走也好。走小路也好,混在人群里走大路也好,怎么选你比我更拿得准,不管怎么样,快走吧!”说完又转向刘荃,握着他的手,陪着笑说道:“我听段卿说,他过去帮过你们镖局一把,具体的事我也不清楚。现在他有难,只能拜托你们了,这份人情,就算在我头上吧,以后安顺镖局但凡在我这里吃饭住宿,通通不要钱。”
段卿打断了老板娘的话,大声道:“那怎么行!你那店本来生意就不好,我走了还没人帮你做白工,这样还怎么做生意?再说,我为什么要走?我走了你怎么办?人死在你的店里,我一走了之,你怎么说的清楚。我不走!再说,我给了钱,你哪有不做我生意的道理?你快去帮我把天字一号房开了。”段卿单手抓着门框,任凭老板娘怎么推他,都纹丝不动。
老板娘又急又气,一个个去掰他的手指。可以段卿现在的力量,稍稍用力就能把手指头嵌进木头门框里,哪里是老板娘掰得开的。“我和你非亲非故,用不着你管。我亡夫和姚四爷从前是拜把子的兄弟,虽然后来分道扬镳,但他还是要认我这个嫂子。你快走吧,像他这种人,最讲究面子,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你胡说,要是你说的是真的,怎么会每个月还要交保护费?就算真有这么回事,他也肯定早就不认了!我哪儿也不去,他只要能找到我,就不会难为你。再说,我可不怕他们,八大金刚说着威风,不过是八个草包罢了,有什么好怕的。”段卿反驳道。
这次插话的是刘荃:“你不要太自信了。我听说过这八个人,后面几个的确是凑数的,但前四位都是实打实的高手,我大约再三四段之间,就算身上没伤,对上他们任意一人,自问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段卿,说句实话,如果你有什么麻烦,我当然豁出命去帮你,如果需要我们镖局做什么,我也会尽力向上申请,但这需要时间,而且也不一定能成功。明天我们就要继续押镖上路,我也要随行,只有镖头还留在宛城养伤,他平时很和蔼,但遇到大事的时候就不怎么好说话了。你还是听老板娘的,明天就跟我走,到西极城去。”
段卿的性格像牛一样倔,不认情理,只讲道理,认定的事情百折不回。老板娘又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他只当没听见。只顾倚着门,歪头吹口哨。老板娘气急败坏,将门一甩,转身就走。段卿的手就按在门框上,被门板夹了一下,但一点也不疼,反而对着老板娘嘿嘿直笑。老板娘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退回大堂,锁好二堂的门,又是担心又是生气,暗自祈祷着。
段卿在门外讪讪地笑了两声,转身对刘荃说道:“怪不得她生意不好,不仅东西难吃,给了钱还没的住。”
刘荃不接话茬,继续劝道:“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八金刚是来抓你的,现在他死了,账自然算在你头上,和老板娘没什么关系。从之前发生得事我就看出,你有勇气也有担当,害怕给别人添麻烦。我很佩服你这样的品格,但也要量力而行,你很明显不是姚四爷的对手,强行出头只是送死,你要送命我只能跟着,我并不怕死,但这样做太不值得。老板娘那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你不妨信她一次。”
“荃叔,我又不是莽夫,我还有大好的前程,怎么会去送死呢。我是这么想的,今天处理尸体的时候没人看见,等尸体浮出来被人发现还要好几天,虽然有些食客看见我和他发生了冲突,但一时间也不会传出去。他们只是觉得花臂膀一晚上没消息,最多派个人过来探探情况。我就在这儿守着,把来的人打发了,让他传个话,把花臂膀的事儿全揽到自己身上,到时候我再出逃,也不迟。如果我就这么不声不响得走了,老板娘怎么摘得干净,她还有个女儿呢。”
刘荃看他说得如此笃定,方案也确实有一定得可行性,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得办法,只能点头认可:“好,就按你说的办,明天我帮你。”话音刚落,段卿已经闪身进门,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轻车熟路得落上锁。隔着门段卿大声说道:“荃叔,本来想请你住天字一号房的,都怪这个黑心老板娘,只能等下次了。这里离你们驻地也不远,只能麻烦你再回去了,我呢,还住我的柴房,虽然不是什么上房,但住习惯了,也差不到哪儿去。荃叔,晚安。”
第二天一清早,尤门客栈照例早早得开了门,也照例没什么食客,只有最靠里的一侧坐着三个人,段卿和刘荃相对而坐,剩下的是一个陌生的青年。老板娘照常坐在柜台后面,经过一早上的争吵,她终于勉强被段卿说服,配合他今天的行动。
“这么早荃叔,我起这么早是因为有鸡叫,你们驻地也养鸡?”段卿睡眼惺忪,显然昨天没睡好,现在觉得眼皮有千斤重,用冰凉的井水洗了两把脸,依然没什么效果。他眯着眼睛,夹了一筷子咸菜丢进粥碗,咕噜噜喝了一大口,“用不着这么紧张吧,昨天我已经干掉一个了,游刃有余,今天估计也难不到哪儿去。你不是说今天就要出镖的吗,有事儿你先忙,干坐着陪我喝粥怎么行。指不定他们什么时候来人呢,说不好要干等一天,他们只当花臂膀喝醉了睡了一天都有可能,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昨天那么晚还把你搬过来,一是我错误得估计了敌我形式,二是老板娘实在不放心。其实这点破事我一个人就搞定了。你看,你在这儿吃早饭,老板娘都不收你钱,你多喝一口她可就多赔一分。”
刘荃正喝着粥,听见段卿最后一句话,一时呛住了,不住得咳嗽,虽说知道这是玩笑,不过也没了喝粥的兴致,将粥碗一推,说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件事不解决,我哪儿都不去。晚一天两天不要紧,镖队带的东西多,走的慢,再下个点还要停一天,我怎么都能追上。你也不要小看了姚四爷,就你新觉醒的这点实力,遇上前四号金刚就是白送的。我身上有伤,打起来可能还不如你,所以今天我请了人来助拳。”
刘荃一指旁边坐着的那位青年,介绍道:“谭笑非五段,刚从总部赶来,别看他只比你大个两岁,已经是我们镖局的首席剑灵。有他在,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谭笑非向段卿一抱拳,笑道:“荃叔跟我说了你的事迹,多谢,佩服。”
段卿抬眼打量。谭笑非看上去清爽干净。所有的头发都一丝不苟得向后梳起,下巴不留一点胡茬,衣服熨得妥贴挺括。虽然说着恭维得话,但笑容看上去却很真诚。他长相并不出众,但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段卿抓了抓自己鸟窝一样的头发,又看了眼自己因为和衣睡了一晚而皱巴巴的衣服,心想自己该去多买几身换洗衣服,顺便剃个头了。如果有的选,净衣派总是比污衣派吸引力大一些。
段卿抱拳回礼,将谭笑非面前的盐焗花生挪开,又把酱咸菜推了过去:“别吃花生,那是专门用来宰生客的。吃过的人肯定不会主动点第二次。不过咸菜不错,口味独特,你可以试试。”转而又对刘荃说道:“昨天你说向上申请需要时间,今天就请了帮手,会不会给你惹出什么麻烦?”
“我是镖局首席剑灵,我有做这种决断的权限。你帮助过我们,是我们的朋友,你有麻烦,如果置之不理,有损道义。丢了一条镖路,可以再建,丢了信誉,可就丢了一切。更何况按照你说的,我和荃叔有大概率不用出手,那就更不用谈有什么麻烦了。而且说到底,我们也不怎么在乎姚四爷了,如果这单镖走成,我们就能在西境高层搭上线,以后途径宛城可以走右岸,他姚四爷手脚再长,也伸不过泗水去,荃叔不知道这点,所以昨天才会顾虑。你大可不用担心。”谭笑非温言回答道。
“来了。”刘荃低声提醒。段卿瞥了一眼客栈大门,一男一女两个人走了进来。女的乍一看身材不错,凹凸有致,不过脸上化了浓妆,紫色的眼影直入鬓角,看不出本来样子。男的则和花臂膀一样,光头,纹身,大花臂,如果遮住脸,就和花臂膀没什么分别了,似乎这是一套制服一样。看样子这就是今天的正主没跑了。
“来的不是什么喽啰,那个男光头是二金刚,传统剑灵。女的排行第四,构型法师。单独对上你一个也打不过。”刘荃低声提醒。段卿听闻也是一惊,花臂膀只不过不见了一个晚上,竟然惊动了这种级别的人物。
紫眼影进店先是环顾一圈,找了张长凳坐了下来。光头男则进店就是一声大喊:“老八!”,然后大步走到柜台前,举起手掌用力一拍,在木质台板上留下一个手印:“老板娘,好久不见,见过我八弟没?”话音未落,没等老板娘回答,就只觉一道黑影擦着他的衣袖飞来,伸手一抓,原来是花臂膀的那柄朴刀。他顺着射来的方向看去,正看见段卿三人。
“你说的是那个长得和你一样丑的秃头?如果是的话,他死了,顺着泗水往下游找,应该能找到他的尸体。”段卿说道。
“死了?就凭你?你是哪根葱?光头男皱眉,额头上像爬了两根蚯蚓。紫眼影也抬头往这边看。
段卿等的就是这句“你是谁”。为了这个时刻,他在梦里排练了一晚上。他掸了掸衣角,拉了拉头发,站起转身,抬起一只脚踩在条凳上,左手叉腰,右手先指向光头男,再用大拇指指向自己,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你听好了,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上段下卿是也。昨天那个花臂膀找我晦气,被我一剑杀了,你们要是想帮他报仇,只管来找小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