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鸣宫出来,才发现天色阴沉,厚重的乌云好像紧压在头顶上。风也刮得越来越大,卷起宫巷里的尘土,吹的衣袍猎猎作响。
我为了错开宇文景阑和马素心,特意向皇后请了旨意,与奉衣的夏桐去尚服局领新敬的凤袍。
夏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路上也没什么话,也许只有这样安稳沉寂的人能够在深宫里活的自如。
快走到尚服局外的拐角处时,忽然冒出一个人,直直地撞在了我的身上。
我定睛一看,是个小太监。他把自己的帽子摆正,慌忙告罪道,“奴才该死,撞了大人,求大人宽恕。”
本来不是要紧的事,我也不爱难为人,便没有责怪于他。但他脸上冒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似乎十分焦急。
“德安?”旁边的夏桐惊异问道,“你不在颐和轩伺候定妃娘娘,到处乱窜什么?”
德安哭丧着脸,“奴才就是为定妃娘娘的事儿去凤鸣宫的,定主子恐怕是要大不好了,奴才惶恐,所以才跑着去请皇后娘娘。”
“不是宣太医看过了吗?怎么大不好了呢?”夏桐急得直跺脚,手也微微颤抖着。
“娘娘病情本是有所好转,可自打昨儿晚上起又只进了一碗米汤。今儿早上娘娘就一直稀里糊涂地念叨四爷,还不许去请院使。一会儿功夫,就…”
“木兰,你自己去尚服局领袍子,我得跟德安回凤鸣宫。”夏桐把取衣的木牌扔到我怀里,便拽着德安往来的方向而去。
自我入宫以来,还从未见过定妃,只是听苏绣谈到过她,说她二十几年来只安稳地住在皇城的角落里,从不与人争抢。定妃,宇文景睿的母亲,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吗?
忽然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声。狂烈的风似要将树干吹断,毫不留情地将树枝上翠绿的叶子卷下来。风沙漫天,让人只能眯着眼探索前行。
我在尚服局领好凤袍,正赶上大雨滂沱,凤袍又不能被弄湿一点点儿。故而,我只能坐在尚服局的窗棂边呆呆的望着外面,看着雨丝嗒嗒地沿着屋檐垂落到地上,在水洼里漾起圈圈波纹,最后消失不见。
忽然,窗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我探出脑袋向外望去,远处几个太监站成一排,阻拦着一个骑马的人。
“殿下,您不能骑马进入。”
“殿下,请卸甲更衣后再进内庭。”
“殿下……”
而那个骑在枣红色赤兔马上的人却无动于衷,嗖地一下抽出宝剑,指着面前的人狠戾地吼道,“都闪开!”
雨势极其凶猛,我看不太清骑马那人的面容,但凭那人的气势,我笃定他就是宇文景睿。
外面嘈杂纷乱,吸引了一大群宫女太监聚在门窗前围观。几个身弱的太监终是拦不住发狂的燕王,任凭他向宫苑深处而去。
“定主子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如今也要不行了……”
“燕京离金陵可有千里呢,你说这才几天,燕王就赶回来了。”
“要不说你见的世面少!燕王骑的可是独一无二的赤兔马,日行千里!”
宫人们琐碎的议论声十分细微,他们大概只觉得这样的燕王英武霸气,可只有我知道,即将失去母亲时的无助与害怕。
晨钟暮鼓,是皇宫大内例行的规矩,除非大内有主子仙游,才会在其他时辰敲响钟声。
当夜色沉寂下来,远处传来的悠长钟声向宫人昭示着:定妃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