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若游丝，只能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为了让他少用些力气，我冒犯地坐到了他的身边，贴近去听。
“请你定要护佑萤儿…她…不该牵扯到上一辈…恩怨中…”
“您放心吧，奴婢一定会尽力，奴婢会保护小郡主的。”我掩着口鼻，仿佛能够盖住那刺耳的哭腔。
“还有…景阑，他性子拗…不论将来如何…多劝他。”
“嗯！”
“然后…燕王…我这一去，谁也阻挡不了…他的野心了…他暴戾，你多劝他。”
我犹记得上一次他对我说这些话时，我还不肯相信，但没想到，这一天最终真的还是来了。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继续听他道，“还有八个字，送给你…顺势而生，普济天下…”
顺势而生，普济天下？
“我这辈子就这样结束了…父母未孝…妻女未爱…天下未济…”
我能真切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沧桑，他今年不过而立之年，满腔治世之才，却等不到接手天下的那一天了。
应他的愿望，我从卧房里的楠木架上取下一支玉笛，吹奏了一曲《金陵春》。一曲毕，只能见他泪眼婆娑。
从正殿出来，我恰巧看到帝后相偕从侧殿而来。皇后靠在皇帝肩头呜咽着，而皇帝的精神更加不济，须发全白，目光不再矍铄锐利。
是夜，我倚靠在榻边，毫无睡意。夜色深沉无边，残月清冷，星辰渺茫。
“姑娘，您何苦一定要这样自己守着呢，还是早些歇着吧。”
“是啊，安子就在景仁宫门口候着呢，一有什么消息他肯定窜回来给咱们说。”
我挪了挪身子，“杨柳，玉枝，我真的一点都不困，你们去歇着吧。”
玉枝不解地哀叹了一声，走上前来替我铺整被褥，却听远处响起了沉重的钟声。那悠长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让我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我感到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钟声！太子…太子他…”
我什么都来不及想，跑下楼梯，还未走出楼阁，便见安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他一见到我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嚎道，“太子薨了！”
太子薨了。
这一夜注定不能平静。久久不息的钟声扰乱了阖宫上下的心绪，听闻皇后在太子薨逝那一刻晕倒而不省人事，皇帝也没能控制住心绪，无声地落下了眼泪。
一往强悍的大周开国皇帝在亲子逝去面前脆弱无比，连操办丧事的力气都没有。只得连夜传安王进宫，与皇十三子共同操办太子后事。
一夜之间，整个皇城便被苍凉的白布覆盖了，昭示着一位贤德仁爱的东宫储君的薨逝。
一直到天空破晓，整个皇城都喧闹无比。我正打算去景仁宫看一下景阑，凤鸣宫那边却来了旨意，说是皇后要见我。
来到凤鸣宫，皇后正躺在榻上，她没有哭，只是呆楞地握着一件破旧的肚兜。她见我来，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木兰来了。”
我在心底默叹一声，俯身道，“皇后娘娘节哀顺变。”
“我知道，亭儿去了，未尝不如那样痛苦的活着。他，解脱了啊！只是活着的人，就不免要继续鏖战了。”她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气息也稳定了些，像是已经释怀了一样。
“娘娘？”
她刚要解释，夏荷便匆促地走了进来，犹豫片刻才哭道，“娘娘，太子妃也驾鹤西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