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稍大的屋子,乱草堆成的小床,床脚就是破烂的灶台,满屋子杂乱的东西,墙上几张兽皮两把弓。
“你穿得可真快,咦?真的好了!带我去捉鱼呗!”
“嗯,这事却也不急,我问你小兄弟,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东方棋蓦然发现,自己的心可以痛得这么厉害!玲珑,我叫东方棋......
“我叫莫邪,你叫什么?”
“莫爷?你这小子装大爷?我叫东方棋,你叫我东方哥哥。”
“我叫你笨蛋!你才装大爷,是‘揶揄’那个‘邪’,‘其真无马邪’的‘邪’!”
“呵,莫邪小子,你还读过书?”
“什么莫邪小子了?莫邪莫邪!”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道:“我可没读过书,陈老夫子给取的呗。我爹一背柴火去求的。”
“好好莫邪兄弟,我身上的那些物件可还在么?”
“可不在?我可不会拿人东西,喏,都在这里。”莫邪走到墙角拔开柴火堆,指着一堆布包的物件说道。
东方棋打开布包,看着里面袖箭令牌符箓匕首等等,心下颇为感动,又是心头一紧,眉头就皱了起来。一一收拾好贴身在腰带内怀袖笼里。
莫邪有些骄傲地说:“可是少了什么?我可从来不拿别人的东西。”
东方棋就对这莫邪笑道:“行行,可不是一样都不少!”他心想:这如此纯洁善良的孩子,人世间哪里还能寻得这份天真!人生在世呵,又能如何?不过如此啊......
“走,莫邪,看我给你变戏法捉鱼去!”
东方棋心灰意懒下,就住在了这里。每日和小莫邪捕鱼打猎倒也烂漫快活。期间,东方棋让莫邪带他去了当日的“陷阱”,仍是一头雾水想不明白。他后来单独去了好几次想找寻玲珑的尸身,哪里找得到!他也爬过树,爬过峭壁,一无所获。只能当是野兽果了腹去。又伤心了好一段时间,末了东方棋把那大坑填平了,上面立了一块木碑,书:爱妻玲珑之位。
莫邪看见了这碑,问这下面埋的谁呀。东方棋说和他一起的朋友,可能被野兽吃了,就这么纪念她。
接触了一段时间,东方棋发现这小莫邪实在是个聪明的小子,陷阱打猎也灵活敏捷得紧,就动了教他武艺的心思。可转念一想,就自己这三角猫的功夫,连心爱的人也保护不了,教了又如何,难道要看着这孩子也去闯荡江湖不成?也就熄了这心思。
可最终还是教了。莫邪看着东方棋打猎时神乎其神的技能,羡慕得不得了,整天缠着他问是怎么做到的。东方棋就觉得受不了了,教吧,这偏远地界,能有个什么江湖?让他强身健体也不错。
莫邪果然是个顶好的练武料子。传他内功心法,教他如何打坐,引导气脉循环,这孩子比他那时候也悟得快。教他拳脚功夫,更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透。东方棋着实喜欢这个孩子。
莫邪学了功夫之后,就彻底迷上了,起早贪黑地练武。捕鱼打猎的什么也不管了,都教给东方棋去收拾,让他感叹了好一阵。不过看着莫邪身子骨更加强健,冲了好一头个子起来,都快赶上自己了,东方棋就感到有一种觉得是很老成很老成的成就感,自己也就苦笑不已。
除了思念玲珑,还有一件事让东方棋心动了。
他问莫邪,是怎么学会采草药熬药的。莫邪回答的很简单,不知道,反正是跟着爹学的,自己小时候可没少摔打掉坑里什么的,他爹就是这么弄的。东方棋就让莫邪领着去采药。一捏住草药,东方棋就感觉到了背上的细微反应!这草药也是有那种神秘力量的!
挣扎了好久,他还是放弃了继续寻找答案的事。一来,玲珑为这事而死,他过不去这一道坎,二来,也实在舍不得莫邪。自己是孤儿无父无母的,莫邪就不是了?哎,江湖纷争,不归路......
不过,他还是在屋子旁边伐木翻土开辟了一大块园子,几乎把这一片有那种神秘力量的草药给收刮了遍,种在园子里,还种了好些萝卜野菜的,当足自己是个农人。空闲的时候,就把草药晒干研磨成粉,自己尝尝,去感应那种力量。甚至还故意把自己弄出几道口子,把药粉涂抹在口子上,试验了好多天,得出了惊奇的结论,这种神秘草药当真是有生肌肉骨的大疗效。不过他的这个举动却把莫邪吓了一跳,直骂他是个大笨蛋!自己割自己的人,还真没见过。
他问过莫邪想不想要回房子,莫邪的回答让他说不出的滋味。
“那是大伯的房子,可不是我的,要来做什么?我住这里挺好的。”
“那是!我胡乱说的。你瞧我们两个,针线活都不会做,都成乞丐样儿了。你小子整天穿着烂兽皮,也不嫌弃!”
“衣服?那是裁缝铺才有的,我可没有银子买衣服!”
“你没有,我不是......我不是也没有么!”他想起银子银票金叶子都在玲珑身上。
“那没有银子怎么买衣服,二妞的衣服,都是她娘自己缝的,我也没有娘呀。”
一席话说得东方棋又是唏嘘不已。
“嘿,莫邪,我会赚银子!咱们晒干的那些兽皮,运到涿郡去卖了,就有银子了。你不是说跟你爹去过么?很喜欢那里是吧。我带你去酒楼吃香喝辣的。买一大堆衣服。买些铁器呗,咱们的刀啊弓啊锅啊,都快不能用了。再买些鸡鸭,弄个篱笆院子,好歹换换吃的。以后,想买东西了,咱们又拿兽皮去换银子。”
“我想吃面条!啧啧,真香,可辣死我了!对对对,我还要买一匹马!我骑过一回大伯家的马,可真威风呢,就是那次,摔断了腿。”
说得东方棋也笑了。
“咱们明天就走吧,去将军寨得走上大半天呢,去涿郡有十来日的路程。我们先拿兽皮去将军寨裁缝铺换件衣服,再去涿郡换更多的银子。”
“啊!牛家的裁缝铺?不去!牛家老大经常打我!”
“噗”,正在喝水的东方棋给呛得不行,骂道:“你小子都能和我拆上几招了,谁还敢打你!我打你的时候你怎么做的?不是躲得那么快么,不是还很能还手么?”
“哈哈!对啦对啦!那小子再打我,我非把他揍趴下不可。我轻点揍,揍坏他可也不好了。”
莫邪异常兴奋,隔着帘子和东方棋说了一晚上话,把个东方棋气得不行。天刚擦亮,莫邪就摇醒东方棋,背上捆好的一大摞兽皮,合着一麻袋灵芝狼骨虎鞭这类世人知道却少见的药材出发了。
赶了小半日,一进寨子,就碰到莫邪口中的那个“二妞”。一个土里土气的小丫头,扎着羊角辫。看见莫邪似乎挺吃惊,睁着一双大眼睛又偷偷瞧着东方棋说道:“咦,莫邪哥哥,你不是死了么?这人是谁呀?”
莫邪没好气地说道:“二妞,你胡说什么呢!我死了还能和你说话么?这人是我朋友,叫笨......叫东方棋,我捡来的。”
东方棋觉得好生尴尬,这叫什么话啊。
二妞抿嘴偷笑,就稍微胆大点看看东方棋说道:“嘻嘻,可不是我说的,昨天还碰见你大伯,我还问他来着,他说的,你被野兽吃了。可笑死我了!你说你说捡什么不好,捡个大活人吃饭呐!这人看着有些呆。”
“你才呆呢,他打猎比我爹厉害多了,我们要去涿郡卖兽皮。你去哪儿啊?”
“我去舅母家送荷包呢,娘绣的。我也想去涿郡,可娘不让,我也不敢去。不说了莫邪哥哥,回见。”说完,招招手走了,边走还边回头偷看着东方棋。
东方棋又好气又好笑,摇头不停。还是莫邪安慰了他,说道:“这丫头,就是有点傻,别理她。”
顶小的一个寨子,东方棋盘算左右不过两百来户吧。莫邪一路指点,这是谁谁那是哪家:“看,那就是我大伯的房子,旁边那个就是大伯让给我爹住的,我原来也住那里。咦,那人就是我大伯,他要出门呐。”说罢就丢了东方棋,快步上去,恭敬地向他大伯行了礼。
把他大伯唬得楞住了,莫邪这小子长高长壮了不少,差点没认出来。仔细看清之后骂道:“你这浑小子还没死呐,跑寨子上来做什么?”随后看见面无表情走了过来站在莫邪旁边的东方棋,他大伯就警惕起来,喝到:“莫邪,这个外乡人是谁,怎么会跟你一起?”
东方棋一拱手,抢先说道:“我是路过的,来收兽皮。”
莫邪嘟嘟囔囔斜了一眼东方棋,心想你干嘛骗我大伯啊,却也没有戳穿。
他大伯还是有些眼色,瞧着这一身衣服料子款式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翻了一个白眼倒也不敢出言不逊,转而对着莫邪喝道:“你看你,自己就跟野兽一个模样,以后少来寨子,没的丢人现眼。”说完抬起脚顺手作势拍拍鞋面的灰尘,自顾走了。
东方棋没有说话。莫邪却不好意思地看看自己一身,傻笑了两声。
没两步就到了裁缝铺。
要说服饰,大杨人多是斜开襟,羌国人多是对开襟,却也不绝对。羌国士大夫中,有不少就喜穿斜开襟。但还有一样就很明显了,大杨人都是束发挽髻,而羌国人则都是散发带发箍,偶尔扎辩,扎辩的多是女子。男子扎辩就扎得极短。
思量再三,东方棋也就换了一身衣服,披散了发,发尾扎了个两寸长的辫儿。
看着同样换了一身的莫邪,东方棋心下暗赞,这也是个红黑脸膛的俊朗小子。
莫邪换了一身新,左瞧右瞧的好生得意,就忘了要去揍牛家老大的话。出寨子时,东方棋让莫邪去换了一辆骡子板车,兽皮药材一股脑丢板车上,“啪嗒”一鞭子,吆着骡车朝着涿郡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