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钢连部简陋的行军床上,北燕已经睡着了。李山已经把脸洗了,他弄了一把98K横在腿上,坐在北燕门口的椅子上。看见我,他指了指后面然后盖盖眼,示意我后面窗户那边也布了岗。
他们要是敢用炮弹轰掉北燕,那就去东京把天皇给轰了。
我满身满手的血迹和尘土,找到了郭钢的副连长带着我去洗了澡。郭刚身材和我差不多,副连长在他柜子里给我翻出一身作训服,把肩章领章摘掉了给我。我穿上以后在连部角上找了两把椅子并上,开始睡觉。
我睡了两个小时,然后起来跟李山换班。头上的夜色依然漆黑,有星星闪亮,静谧的军营并不显混乱。通讯兵的摩托车灯不时在营门口闪过,预备队全副武装在空地上席地而坐,军官们背手跨立,不发一声。
我把长枪搁在腿上,摸着光滑的枪木,仔细回想战斗经过。日本海军陆战队能如此熟练地进行刺杀行动,显然不是干了这么一回两回,关键是他们的情报支援体系是怎么设置这场袭击的呢?
人不干净的可能性不大,工地和现在的军营门口一定是不干净的,但我们去工地和营地的次数极少并且还是随机的。那就是车不干净,我想起蹲守的那个饭馆,心里打了个突。
天蒙蒙亮,李山起身替我。随着通讯兵的摩托再次掉头出门,预备队开始整队回营房,那边的战场应该已经打扫好了。我正犹豫着是不是还要去睡一觉,电话响了。郭刚的副连长接电后立正,然后把电话递给我。
“北燕没事吧?”老郑在电话里有点气急败坏。
“车翻时磕昏了,没什么事。”我说了下现场情况。告诉他我现场就检查了北燕,一根寒毛也没伤。
“你怎么干事的,让人围着打。”老郑训我。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怒了,“你这问完北燕就训我,我们也是爹生娘养的好不好。”
老郑笑,骂了句粗话,问我要支援不。
“再来人你把郑家堡搬上海算了。”我跟他说我现在比他人多。
“人多就打回来,大爷的这帮孙子是要欺师灭祖啊。”老郑也没再多废话。
“是欺师灭族”。
我放下电话,看到坦克和卡车车队回来了,翻到沟里的车被卡车拖着也歪歪扭扭的进了军营。我看着戎装整齐皮靴雪亮的郭刚和灰头土脸满身污迹的陈峰跳下车一起冲我走来。
郭刚向我敬礼:“报告少校,中央陆军军官教导总队特务营一连连长郭刚带领一连三排完成支援任务回营,请指示!”
我回礼,让郭刚去解散下车士兵。
陈峰看我们演完部队这一套,冲我说:“车出问题了。”
这句话我也同时说了,郭刚回头看我们的异口同声。
陈峰告诉我载蒋干的车他找人开回去以后,也跑去换衣服洗澡了。
我双手在回来的郭刚肩膀上晃了晃,“这下知道为什么派你来了吧?”
郭刚立正,大声说:“知道!”
李山笑,这帮德国人训出的军官真是又规矩又帅。郭刚有点不好意思,放松下来后冲我们竖了下大拇指。
陈峰叫了两辆出租车来军营接我们,我们拒绝了郭刚派人随车的建议,让郭刚拿了六颗手雷我和李山一人拿了三个。我把李山的长枪拿了和北燕上了一辆车,李山抱着陈峰的花机关和陈峰上了一辆车。两辆车的司机把钥匙给我们以后,目瞪口呆地看我们手里拎着的长枪手雷。在我们开车走后一个小时,他们会出营门自己回去。
一前一后两辆车行驶到了昨晚的战场,北燕看着前面李山和陈峰的车,可能还是有些害怕,我告诉他老郑打来电话,问了她的情况,我告诉老郑我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她全身上下没受伤的地。
北燕白了我一眼:“老郑消息灵通着呢。”
我笑:“你以为只有日本人看着我们呢?郭刚一过来,这就不是你们家电厂的事了。”
陈峰和郭刚的活干得很干净,路上几乎没有昨晚的任何痕迹了,路上的血迹被黄土掩埋后又打扫干净,几乎看不出来。路边的行道树依然矗立,我都分辨不出哪一棵是昨晚替我挡子弹的那棵。
当真正的战斗发生后,双方往往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但战斗就是战斗,每一场,每一次,双方都在沉默中做出自己的判断,形成自己的行为,获得自己的东西。无论结果是你想要或者是不想要的,首先你要战斗。一切都要等到战斗以后再说。
我们直接把车开到了法租界繁华的霞飞路,停在了一个商场停车场上,旁边停着一辆车,下来俩人,给我们开门。
陈峰要我们把长枪手雷留在车里,我们上了停着的车,来人把我们开来的两辆车开走了。
这次是陈峰开车,他熟练地带着我们在法租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尾巴后,一溜烟把车开到了小别墅。我看到别墅街口有陈峰的人把守了,门口也多了一个水果摊子。
“没必要,”我冲陈峰说,“谁能打到我们门上,谁就能死在我们手里。”
“大爷,您说这个我信。”陈峰摸摸自己的作训服,“公共租界里估计都得敛着点,这样的话我的人可比你们经验多多了。”
我不吭声了。
老钱在客厅里等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看见北燕衣衫褴褛像个小难民,心疼得不得了。我看他抱着北燕,摸索着自己的宝贝闺女生怕哪儿磕破了皮。
北燕有点不好意思地眨巴眼看我们,跟老钱说先去洗澡换衣服,挣开抖抖索索的老钱上楼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老钱未必了解北燕的工作性质,我也不会告诉父母我的工作是什么。但是老钱显然很感激我们,定定神以后说感谢我们。
我告诉老钱以后没有提前通知就不要再来这个别墅了,北燕也不再回家住。很有点不仅霸占他家闺女还要霸占他家房产的架势。
老钱眨巴着眼还想说什么,李山制止了他,就要把他往外赶。陈峰笑嘻嘻地制止李山。
老钱问我北燕可不可以去参加蒋干的葬礼,我说不行。另外两组人拎着图纸下楼,在饭厅等着我,我过去看他们的图。一张画得拙劣的小汽车上,车身上小黑点遍布。我问他们这是什么,这帮小子告诉我是弹着点图。我连风挡的弹孔都看不到,你们倒是画个三视图啊。
李山居然没中弹,真是命大。
平面图就专业多了,我看了看问他们在潜伏点发现什么没。他们刨坑刨出了罐头盒,这帮刺客只吃了两顿饭,不知道他们主食吃的饼干还是饭团,等我们也是个辛苦事啊。
北燕下来时,陈峰要她取点钱给蒋干家属。老钱和北燕都说没必要,我也支持陈峰。十万大洋看着不少,花起来还是不怎么经花。
陈峰好像看穿我的心思,告诉我不用担心,还会有进账。
“什么进账?”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陈峰冲我眨眨眼去接电话,我听他说一人五千大洋。
“什么一人五千大洋?”
“黄金荣说有人找他刨坑偷尸,一个尸体一千大洋。我跟他说五千大洋不还价。”
“不是说让你们立个牌子让他们挖。”
陈峰咬牙切齿:“哪有那么好的事!我要是真立个牌子让他们挖,我就让郭刚派人在那等着打Y冷枪。”
“你给人弄哪了?”我问。
“芦苇荡”,陈峰说,“水里来水里去!”
“好快的刀!”我笑。
北燕看样子也很喜欢陈峰那无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