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阳有种感觉,改变的感觉,仿佛这个她已经不是那个她,那个她许多明明很假却极力装真实的姿态。现在这个她虽然笑起来很冷漠,但至少很真实,还有说话的速度语调以及声音,张易阳开始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但相貌如此接近。
弄还了,她对张易阳说:“你身上伤很多,单单刀伤就有四五道,还有背部,不过你很幸运,全部都没有伤到筋骨。”
“你怎么会这个?读过医吗?”
“我是药师。”她淡淡回答,扶张易阳躺下,然后取出几瓶点滴,取出针喉很用力扎张易阳的血管,痛的张易阳想叫出来,弄好以后她拿胶布粘住针头,调好点滴速度。
“我想喝水,而且……我有点饿。”
她没有给张易阳水,而是给了一支葡萄糖,还是一点一点喂张易阳喝,再然后给了张易阳一碗肉粥,在外面打包回来的,还是她喂张易阳喝。喝完以后,她拉过被子给张易阳盖好,让张易阳多休息,别胡思乱想影响身体恢复。
张易阳点头,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心里感动着,一个没有任何交情只是萍水相逢的人都尽心尽力帮自己,反而那些相识的有关系的却要陷害自己,讽刺啊,这个残酷的世界,残酷的社会。
张易阳眼睁睁看着天花板,直到灯光熄灭,四周陷入黑暗。
她睡在距离张易阳好几米以外的一张沙发上,沙发偏短,黑暗中,张易阳看见她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是舒适的,她睡不着,张易阳说:“床很大,如果你不介意……”
“不用了,你睡吧!”
“我睡不着。”经历了九死一生,挣扎过、坚持过、放弃过,狼狼狈狈被追杀从一个城市逃到另一个城市,张易阳此刻一闭上眼睛心里就充满了恨,如何能入睡呢?那也太没心没肺了……
“你必须睡。”
“我尽量吧!”
她不再和张易阳说话。
张易阳一闭上眼,还是在想许多事情,浮现出许多脸孔,直到完全麻木,开始强迫自己睡,然后真的睡了过去,醒来已经是白天,听见她在讲电话,她很生气:“我说了请几天假,别人都能请为什么我不能?你针对我……没有,你没有吗?我不干了现在。”她劈啪挂断电话,发觉张易阳在看她,苦笑道,“对不起,吵到你了。”
“是不是……因为我?”
“你饿不饿?”她回避了张易阳的问题,“给你弄吃的。”
她到厨房端出一碗甜粥喂张易阳吃:“你现在只能吃这些。”
张易阳没胃口,不感觉饿,只是感觉自己臭,想洗澡,不过他知道现在不适宜洗澡,即便可以洗,也无法完成。
给张易阳喂完粥,她出门了,至于去干什么,没和张易阳说。
张易阳很想抽烟,这么躺着特无聊,废人一个,什么都不能干,只能一整天眼巴巴看着天花板,想一些已经想到麻木的事情,想家。冷罗刹答应照顾他家,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很想打个电话问一下,但不敢,现在这个样子都不知道自己那天死。
傍晚,她回来了,带回许多东西,一袋一袋的,有点滴、药物,还有食物。
“你叫什么名字?”她做饭时,张易阳问。
“马宁燕。”
“我们见过吗?”张易阳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我们是不是在宁波见过?”
“我没有去过宁波。”
张易阳有点失望,但又有点高兴,她不是她,那个她是小姐,如果她不是,那么她就不是小姐,很混乱,但无论如何,张易阳会对这个名字毕生感恩戴德。一定会报答她,只要能活下去,张易阳现在唯一担心的事情是会不会连累她……?
张易阳已经连累了一个人,林胜,张易阳非常想得到林胜的消息,哪怕是坏消息,可是没办法,看新闻吗?报纸?媒体会刊登这类消息?
晚上马宁燕又出去了,张易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回来时张易阳已经睡着,一连几天都是这个状态,她一天要出去两遍。
几天以后,张易阳的伤口开始痒,非常难受,老想伸手去抓,可是双手被绑住了,是马宁燕绑的,张易阳睡醒已经这样,马宁燕给的解释是防止他乱抓伤口。
一个上午,张易阳几乎就难受到晕过去好几遍,下午也一样,张易阳咬牙忍忍忍,把唇都给咬破了,忍不住,仿佛身体内有几万条小虫子在爬,想要冲破皮肤跑出身体以外。
看张易阳这么辛苦,马宁燕把一条很香的毛巾塞进张易阳嘴巴,给张易阳涂药油,很清凉,但是顶不住多久,涂了几次之后开始失去功效。最后,马宁燕给张易阳打了一针,张易阳沉沉睡去,一直到夜晚才醒来,发觉马宁燕趴在床边睡着了,张易阳没有叫她,她却有预感似的,醒了,抬起脑袋看着张易阳。
“谢谢!”张易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够表达此刻内心的感动,只有这两个字。
“你熬过去了。”马宁燕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站起来,“饿吗?”
张易阳点头,挣扎了一天,体力消耗巨大,真的饿。
第二天,张易阳身上依旧很痒,但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还能忍住,忍不住时马宁燕就给他打一针,然后睡过去,醒过来一样看见她趴在床边。
一连两天过去,张易阳已经可以下床,可以做一些轻微活动,他拆开大腿的伤口看见生长出来的新肉,很嫩,仿佛一条爬爬虫,看上去触目惊心。这就是别人留给他的伤疤,他身上一共有这样的伤疤五六道。
“谢谢。”张易阳已经记不得对她说过多少遍这句话。
马宁燕这两天都没有出门,除了出去买早餐的十多分钟,其余时间一直在屋里,看电视、看报纸、书刊,照顾张易阳,面对张易阳的这句话,她还是一个回答:“你说过许多遍了!”
“总之,谢谢。”
张易阳走到阳台,推开窗子,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很温柔,哪怕外面天气很冷,因为很久没被阳光照耀过了。其实现在已经是冬天,张易阳明显感觉这几天温度在变化,马宁燕还给他加了一张被子。
如果此时能有一根烟多好?
张易阳几乎都要忘记香烟的味道了,从学会抽烟以来这是他头一遍间隔那么久没有烟抽。
“天气真好。”张易阳感叹道。
“外面都冷死了,还好。”
“我已经憋在屋里很多天。”
“这是没办法得事情。”马宁燕说完又去做饭了,但打开冰箱发现前几天买的食物已经吃完,只能出门去买,张易阳本来想让她给自己买包烟,后来放弃了……
又过了两天,张易阳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力气回来了,能做些比较大范围的运动,但是镜子里的他,明显瘦了许多,脸都尖了,眼睛比过去更深,眼圈黑黑,看上去整个人暗淡不已,尤其是目光,以及笑容,笑起来很虚假。
“马宁燕,我的包呢?”
马宁燕在床底下面拿出一只黑色的袋子解开,拿出张易阳的包。
包很臭,带着一股血腥味,事实上包的表面真是斑斑点点许多血迹。张易阳拉开包的拉链,拿出烟,已经被水湿透,邹巴巴的,甚至已经发霉,包括钱,一股霉霉的味道。
张易阳把一半现金,有两万块左右,递给马宁燕。
“给我做什么?帮你洗干净?”马宁燕笑,经过这几天相处,张易阳越来越释怀,马宁燕确实不是宁波那个小姐,可她们相貌却惊人的相似。
“不是,你买了那么多点滴、那么多药,在我身上花不少钱,我必须还你,否则良心上过不去。”
“不用那么多。”
“这不能用多少来衡量,你救了我的命。”两万块,当初那帮流氓可是一直在吼,宰了他可以得五十万。
“那是你认为的,我只是做了一件我应该做的事。”马宁燕在那叠现金里随便抽了一叠出来,大概有两千多,她说,“这里应该够了。”
“那……”张易阳还是把剩下的塞给马宁燕,“能不能帮我买几套衣服回来?还有别的需要用到的东西,再帮我买一张地图,最新的,本市的,还有省的。还有背包,要质量好,防……水,还有帽子以及手电筒,然后随便……帮我买两包烟,什么牌子的烟都可以,拜托你了!”
马宁燕出门给张易阳买东西去了,张易阳留在她家里,洗澡。
太脏了,真是太脏了,还好张易阳身上有股强烈的药味,把臭味掩盖住,否则隔壁房子都能嗅到。这一个澡,张易阳洗了一个多小时,把自己满身刷了个遍,整整用了半支沐浴露,洗到皮肤都邹了起来,一行一行。但是,皮肤再邹也没有那些疤痕难看,还好张易阳是个男人,如果是个女人,身上那么多疤,肯定没人愿意要。
“你还蛮会挑时间。”马宁燕回来了,“门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