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小王爷吩咐,我这就去准备。”柔娘忙不迭答应,虽然她心中对这位突如其来的姑娘并非出生于豪门大族略有些遗憾,但是看到小王爷对子兮姑娘如此上心,她已是乐开了花。
要知道这偌大的赵王府里,除了柔娘跟前有几个婢女,也就是厨房里还有几个厨娘,其余都是纯一色爷们,在萧斯年跟前伺候的更是从无女性,清一色的小厮,现如今他居然主动带回一个女子,无论他如何安排子兮,做王妃那是一定不至于的,但是不管是做贴身婢女也好,或者暖床的侍妾也好,那总代表着一种特殊变化不是。柔娘甚至已经在盘算,明年开春府里会不会添多一条小生命了。
“都没事做吗?围在这里作甚,还不都快散了。”萧斯年发觉到傅明月的不自在,便扬声说道。
听到萧斯年发了话,那些伸长脖子围观傅明月的婢女仆役们这才不情不愿地散开,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只是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透着些古怪,更有不少人在萧斯年视线之外彼此咬着耳朵,子兮的出现确实让府中众人大跌眼镜。
“随我去书斋吧。”
“是。”傅明月见人群散去,呼吸才勉强恢复到正常的频率。
默默跟在萧斯年身后,也不知走过几重院落,跨过多少道门槛,走了足有一刻来钟,萧斯年才停下了脚步。
前面是一个安静雅致的院落,一幢外观极普通的屋子,屋前密密麻麻种了好些竹子,有一条小径从竹林中穿过,可以从院外走到屋前,屋子的外墙漆成白色,唯有屋顶的黄色琉璃瓦彰显出主人的尊贵之处。屋子大门正上方悬有一块乌黑发亮的匾额,上面有淡金色的三个大大的隶书“慎言斋”。
想必此处就是萧斯年的书斋了。
“慎言斋。”傅明月轻声念到。
“你果然是通文墨的,想必也跟夫子学了不少书吧。”萧斯年示意傅明月跟着自己往里走。
傅明月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萧斯年这个问题,她当然是学过不少知识,只是这些知识在这里还管用吗?古人所谓的圣贤书只怕是四书五经之类的玩意,这些她可真没学过。
见傅明月只呆呆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眼神游移不定,萧斯年心里滑过一丝不痛快,“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或者你又记不得了?”
听到萧斯年略带讽刺的声音,傅明月心里越发没了主意。她倒不是要刻意隐瞒自己的来历,只不过她的故事太过离奇,即便她将所谓灵魂穿越的事情托盘而出,只怕萧斯年也不会相信,反而觉得她满嘴说胡话。
“子兮确实读过书,也认识不少字。只不过我们那里有些字的写法与王爷您这里的恐有不同,子兮若日后念了白字,还望王爷宽宥。”但是不回答萧斯年的问题那是一定不可以的,傅明月尽量挑最真实的情况回答。
傅明月考虑到她学的是简体字,而南北朝时期自然还是使用繁体字,所以才有这么一说。可这话听在萧斯年耳中则是另外一个意思,所谓南北朝,就是整个中国被划分为南北两个政权,南方是粱国,北方是北魏,两个不同的政权,难免会使用不同的文字。见傅明月不肯吐实,萧斯年便始终对她存疑。可也正因为傅明月身上有太多疑点,反而让萧斯年对她产生更大的兴趣,当初救她不过是一闪念,而现在,他真的很想将这个落水女子身上所有的谜团解开。
“既然你通晓笔墨,那你就在书斋里伺候听用吧。”
“是。”笑意爬上了傅明月的眼角,这活还真不错,远超她的预期,这位王爷面上看着清冷不近人情,不过他内心真的是很善良很体贴的。
见到笑容在傅明月的脸上绽开,仿若一朵莲花缓缓开放,萧斯年突然觉得,这女子笑起来时还算柔美,尤其是左眼角一颗朱砂痣,更添了几分娇俏。
“铭烟,你带子兮姑娘去找柔娘吧,给她安排一个干净的住处,以后她就在书斋里听用差遣。”
“是。”铭烟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迅速抬头望了一眼傅明月,心说,王爷这回可真的是转性了。
书斋一向是赵王府的重地,往日里别说婢女,就是他和铭风二人,没有萧斯年的吩咐也不敢随便踏进书斋半步,而书斋门前的竹林里更是藏着好几个隐蔽岗哨,绝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书斋。记得前几年有位往厨房送货的,在王府里迷了路,不小心走到了书斋竹林,结果差点被暗哨卸掉一条胳膊。
今儿倒好,王爷连这位姑娘的底细都没有查一下,居然就让她进书斋听用,看来王爷对这姑娘真的是与众不同,难道这就是缘分?
就这样,傅明月在赵王府里安顿下来,柔娘特地安排她住在“漱玉苑”,只因那里离萧斯年居住的主院“听松小筑”最近,柔娘甚至安排了一个小婢女采菱来伺候傅明月,还让绣房日以继夜赶出十来件精致的服饰供傅明月日常穿着。
傅明月的日常工作真的十分轻松,因为每日里她只需守在“慎言斋”里就行,除了不可以动书案上的文书案卷外,书斋里其他书籍碑帖笔墨纸砚等她均可以随便取用。而且书斋里除了萧斯年本人外,几乎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人,所以大多数时候傅明月都是独自一人在书斋里消磨度日。傅明月生性好学,再说漫漫长日总要做点事情才能打发时间,于是她开始认真研读起书架上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她读书一贯求精不求快,所以虽然读书进度并不快,但她却将书里每个字每段话的意思渐渐吃透了。偶尔也有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方,她就会将这些内容记录在纸上,然后放在书案最显眼处,萧斯年若是看到,得空时会将相关的解释详细写上,以供傅明月次日参考理解。
赵王府里的生活虽然单调,却也十分清静,清静到让傅明月有足够的时间来反思自己过去那荒谬又可悲的一生。或许是穿越了时空的缘故,又或许是转变了身份的缘故,曾经让傅明月一想起就痛彻心扉的往事逐渐在她心中淡去,或者说,她刻意不让自己去想起去回顾,她对自己说,上天给了我机会重新活一次,我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是她变得敏感又沉默,而且下意识里排斥有着美丽外表的人和物,她将自己的情绪牢牢收藏,即便她的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但她的微笑里没有半分诚意,只是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罢了。
萧斯年下午散朝回府后,通常会到书斋里来处理一些文书,他的作息时间很有规律,而且他做事十分高效,再多的案卷奏折,通常一个多时辰也就处理完毕了。一天里也唯有这时,傅明月是处于真正的工作状态。
虽然一天里总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但两人之间的交流几乎为零,萧斯年除了偶尔用简单的词汇发布他的指令,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傅明月则更甚,除了回答是之外,几乎便没有其他的语言了。即便如此,书斋里的气氛并不压抑,反而有种特别的温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萧斯年也不知原因何在。
不过几日的功夫,傅明月就摸透了萧斯年的爱好和习惯。比如,萧斯年喜欢喝热茶,所以煮茶时一定要掌握好火候,而且他不喜口味太重的茶,煮茶时无需太多葱盐,只需放少许姜桂,还有茱萸即可。要晓得当时的茶和现代的茶叶是有很大区别的,当时多为茶饼和团茶,煮茶时将茶饼切碎放入釜中,注水后添加葱姜桂盐等佐料进行烧煮,待其煮到翻鱼眼的程度即可饮用。傅明月心灵手巧且肯动脑子,不多日已能煮得一手好茶,原来萧斯年只喝的惯柔娘煮的茶,后来他发现他喝的茶居然全都是傅明月煮的,心中对她自然多了一分嘉许。有时候萧斯年也会让傅明月帮忙做些抄抄写写的工作,傅明月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岗位颇有点像现代社会里领导的行政秘书,虽然算不上高级,但好歹她并不是个废物。
傅明月以前用惯钢笔,她的硬笔书法其实很不错,但是毛笔就不行,字虽写得不算丑,但是就很呆板,毫无韵味。
萧斯年则不同,他从小临摹王右军的字,而且是真正的正版哟,在“慎言斋”里就收藏有两幅王右军的真迹,傅明月刚发现那两幅字时激动得差点流鼻血,要晓得,王右军的真迹都被历朝历代的皇帝带入了陵寝之中,后世再无人有缘得见他的真迹。所以萧斯年一手字那确实是写得极好,刚劲有力中却不失飘逸,而且有他自己的风骨。
傅明月自忖自个的书法段位太低,便不敢直接拿王右军的字来临帖,反而每天一笔一划临写萧斯年的字,以求自己的字能写得漂亮些,完成萧老板(这是傅明月在心里给萧斯年起的外号)交办的任务时也能完成得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