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月仍是坐着太后指派的马车回去,到了车上,她确定身后再无人跟着时,才把那只镯子褪了下来。因为这镯子实在贵重,而且还成了下次检查的课业,所以傅明月不敢乱扔,用自个的丝巾小心包好了放进袖管里。她在想,这样的赏赐该如何对萧斯年说,说了吧,怕萧斯年误会,不说吧,还是怕他误会。真是麻烦。
谁知回到王府,听松小筑里除了绿芜和采菱,竟再没其他人了。
“王爷和公子,还有谢公子户部李尚书等在慎言斋呢,好像是哪里出了灾情,公子他们来找王爷商议。”绿芜对傅明月解释。
这样也好,有其他要紧的公事分心,萧斯年就不会把所有的焦点都落在自个身上,傅明月反倒松了一口气。
这天直到晚餐时间都没见萧斯年他们几个出来,是铭烟和铭风直接将晚餐送进慎言斋的,可见这件事情之重大,讨论了一下午,似乎都没能讨论出一个结果。
趁着铭烟他们出来,傅明月大致问了一下具体讨论的事宜,原来是长江中游发了大水,荆州地区遭受重创,因洪灾而流离失所的难民正蜂拥往京城建康而来。
洪涝灾害,一直是困扰长江两岸地区人民的大问题,堤坝是年年在修,可往往是太平了几年后就会有一次特大洪灾,所有的努力又付之东流。
傅明月想到90年代时国内也遇到过一次百年难遇的洪灾,连主席都跳进洪水里说要严防死守。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科技生产力水平尚不能抵抗洪水,更遑论一千五百年前,傅明月不禁为萧斯年担忧起来。
萧斯年不回听松小筑,傅明月自然不敢先行去睡,好在是夏天,她可以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等,不过就是蚊虫略多了些。傅明月手巧,在这方面早有准备,用园子里现成的几样植物,茉莉天竺葵和薄荷等捣碎了做成泥,又用纱布过滤,自制了纯植物防蚊液,现下正好派上用处,涂在裸露的肌肤上,即防蚊,味道还清新好闻。
等萧斯年他们讨论出一个方略回到听松小筑时,都已经快三更了,只见傅明月穿一件月白色衣衫,用手撑着头,靠在石桌上睡着了。
萧斯年好不心疼,刚才和同僚们讨论灾情太专注,没抽出空让铭烟出来嘱咐傅明月一声不用等他,他有些自责自己的粗心。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傅明月蓦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萧斯年关切的眼神,她赶紧给了他一个笑容,“可是讨论出办法来啦!国家大事就是有这么多,连个生日都没法舒舒服服过。”
萧斯年本为着洪灾和流民的事而心力交瘁,但此刻见到月光下傅明月的笑容,疲惫顿时消去了一半,他伸手拉过傅明月,让她靠在自个肩头,“明月,等我一年,一年后我就再不管这些国家大事小事,和你携手一起退隐山林,一起过男耕女织的清闲日子,好不好?”
傅明月脸一红,轻声说:“太远的事情我不敢想,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吧。”
“今儿太累了,明儿再说吧。”萧斯年不忍傅明月太累太辛苦。
“是啊,你和他们商议了这么久,一定累坏了,赶紧去睡吧,否则明天有黑眼圈,我们王爷就不帅啦!”傅明月见萧斯年脸上忧虑重重,眉头一直紧锁着,便想哄他开心一点。
“是不是不帅了你就不喜欢了?”萧斯年眼中果然有了一丝笑意,声音也放松了。
“怎么会,太帅了才危险,容易让别人惦记,还是丑一点比较好。”傅明月故作正经。
“有你在,谁惦记也没用,我不会让她们得逞的,你只管放心就是。”
“我才不担心呢!”傅明月脸越发地红,声音也越发地轻。
萧斯年见怀中人儿如此娇羞,再也隐忍不住内心的激情,在傅明月脸上亲了一口,“你再不回去睡觉,我可就又要亲你啦!”
傅明月轻轻挣脱了萧斯年的怀抱,对他做了个鬼脸,回自个屋子去了。萧斯年又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一直在回味刚才那个亲吻,这才心满意足回屋歇息。
第二日,萧斯年一早就赶去上朝,想必是要汇报赈灾救灾事宜,傅明月则在慎言斋里看书习字,安静等他回来。可这一等又是整整一天,掌灯时分铭烟过来报信,说王爷被摄政王留在宫里用膳,还特地关照让傅明月不用等他回来,到点就上床睡觉。
傅明月有心想等,可转念一想,萧斯年在朝堂上忙了一天,回来若见到自己,想必是要强打精神再陪着说上一些话的,岂不是更累了,还不如让他回府后直接就去睡呢。
“铭烟,知道王爷他们为什么事情忙成这样吗?难道就是为了赈灾一事?”傅明月想着铭烟每日跟在萧斯年后面上朝,向来是个消息灵通又有眼色的人,便问道。
“多半是为了这事。国库原本就亏空严重,上半年为了拜祭先皇的事又临时调用了一批银子,国库就越发捉襟见肘啦。这下可好,发了大洪灾,如何筹措赈灾银两,派谁去筹措,又派谁去分发,这些都是事。听说还有几十万流民,眼见着不几日就要到建康城了,谁负责安排这些流民?谁来负责粥棚?谁负责加强京城的戍卫?哪样不是事。”
“既然有那么多事要做,那还不赶紧去做,在朝堂上还讨论个啥劲呀?这不都是这纸上谈兵吗?王爷可不是这样不管百姓死活的人。”傅明月一听就有些急了。
“哪有你说的如此容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懂得这其中的门道。这么多事里面,有些是劳心又劳力且得不到好的,比如筹措赈灾银两;有些是轻轻松松就能挣个好名声的,比如安排发放这些银两。那究竟谁负责哪一桩?朝堂之上的意见可多了去了,有些人是有能力有实力做可他不愿意,有人是没能力没本事偏要揽上身,可有些人连摄政王都不敢去得罪,又怎么办?只能再想互不得罪的法子。唉,我反正是搞不明白的,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实在太复杂。你看,连摄政王和王爷他们都愁城这样,我们还能如何,只有做好自己本份,别让王爷他们再多操一份心。”
听铭烟说怎么一大堆,傅明月开始理解为什么事情如此紧急,但朝庭却迟迟拿不出一个具体方案,无非还是利益二字么。可就是简简单单两个字,谱写了几千年血与泪的人类历史。
“昨夜王爷他们讨论了许久,想必已经有一个大致的方略了吧。”
“当然有啦,这个方略也是讨论了好久,平衡了各方面的利害关系定下来的,谁知道今儿一提,那些拿到所谓好差事的人自然没意见,可那些拿到麻烦差事的人哪里就肯了,这不,当场就吵起来了。我和铭风侯在外面都听得真真的,里面的人吵得可凶了。”
“那太后和皇上呢?他们就没有具体的意见?”傅明月不甘心,又问。
“太后倒是想同意来着,可是太后也有自个的小算盘。比如王爷提出由王谢两家负责筹措赈灾银两,谁不知道这两家富可敌国,家里库房里堆的银子一定比国库里堆的银子还多,可你架不住人家不乐意拿出来呀。太后出于谢氏,当然是帮着谢家说话。那王家就更不干啦,凭啥就我一家出钱出人,如今王家的掌门人是中书令王执王大人,他不同意,摄政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呀。”铭烟毕竟见得多听得多,何况能一直留在萧斯年身边的人自然都是耳聪目明的能人,所以分析起问题来也是头头是道。
“那皇上呢?皇上就不发表意见吗?”傅明月想到那个美少年,看上去还是个挺有威势挺有想法的人呢。
“有太后在前头顶着,皇上还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让皇上反对自己的母后?”铭烟一脸的鄙视。
“说得也对哦,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傅明月确实是虚心。
见傅明月这么受教,铭烟心里也美滋滋的,“其实啊,若真想解决问题,还是需要有人出来一锤定音,那个人也只能是皇上,毕竟这天下是他的,这百姓也是他的,他不拿主意谁拿主意呀。”
“对啊!可不就是这句话吗?”傅明月对着铭烟直翘大拇指,心说,这句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了,想着唯一能够解决纷争,尽快拍板的人大概也只有那个美少年了,谁让他是终极来着。想到这一点,傅明月心头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虽然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但她知道,自己多半是会照着这个念头去做了。
“铭烟,就拜托你照顾好王爷了。我这边就先去睡了,免得王爷挂念。”
“你放心啦,有我和铭风在,绝少不了王爷一根头发,你就放心睡吧。若是回头王爷回来看到你还在等他,我少不了要吃一顿挂落。”
“知道啦,这就去歇着了,不会让你难做的。”傅明月还故意打个个哈欠,表示自己已经很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