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宫门前,楚氏已站了好一会儿才见远处有灯火而来,回头看看那侍女红珠脸上已没了泪痕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妾见过陛下——”远远的看到夏夷则将近门前,她便俯身要拜。
“不必多礼了,进屋吧。”男子温和淡然,却没有和楚氏有任何接触的举动,独自一人径直便进了屋子。
楚氏紧随其后,进来后却是一如往昔般的温婉体贴,虽没有说任何话语,但添水、倒茶、递上一系列的举动一气呵成,给人极为踏实之感。
夏夷则温和地接过那杯子,抬头便看了一眼楚氏,女子谦卑地低着头,没有抬头给夏夷则任何的眼神。
“你也辛苦了,坐吧。”
“谢陛下。”
楚氏应声而坐,却见夏夷则顺势喝了一口茶后便放于桌上,没再拿起。
屋内一时静谧,楚氏坐直后仍旧低着头,没有开口说任何话。
夏夷则的前来从来不是为她而来,这一点楚氏是从心中明了的,她只是在等着夏夷则先开口。
帝王的沉着睿智超出常人,身边的人或许不需要任何的刻意讨好,因为她知道若不是发自真心的话语定能让他看个明白,与其这样,倒不如永远都是让他先开口。
夏夷则见楚氏无话,又抬头看了看高悬的圆月,顾及到时辰不早他还要去阿阮处便开门见山而道:“想容,过些时日宫内又会新来一批女子。按照阶位规矩,此事应由后宫位高者料理着。武氏她之前一直打理得很好,但今年阿阮入宫,地位又和武氏无异。朕不想......”夏夷则的语气稍微有些停顿,“朕不想让阿阮烦心此事......”
“所以陛下是想让妾代替阮贵妃料理此事?”
夏夷则淡然点头,随后便又拿起了杯子浅抿了一口。
“陛下......想容无德无能,怕辜负陛下错爱......况且毕竟还有阮贵妃,如此逾矩之事,恐会落得他人闲话,到时候......阮贵妃即使身份显赫但怕不能在后宫之中树立威严......”
“她不必树立威严。”这是他的回答,夏夷则有些苦笑。
楚氏这次大胆地抬眼用目光轻扫了面前的男子,见他无悲无喜但目光之中却有着一丝无奈。她有些后悔,或许刚才不应说那些话。他本就是帝王,所决定之事又岂容拒绝?
想通此节,楚氏恭敬一拜,“多谢陛下厚爱,妾定当尽心全力辅佐武贵妃。”
“既如此,那朕就放心了。”夏夷则看了一眼那桌上已经几乎放凉的半杯茶,没有再添水,便拿起了杯子一饮而尽,而后站起离去。
“这样做,真的能把她保护起来吗?......”侍女看着楚氏还跪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伸手便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昭仪说什么?”侍女疑惑地问道。
楚氏随着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去把饭菜热热吧,我饿了。”
含凉殿中,侍女一下又一下地替阿阮梳着头发,自从刚才接到消息,那皇帝今晚又过来了,侍女心里就乐开了花。不过只可惜眼前的贵妃也不知是怎么了,不仅对皇帝要来的消息一点表示都没有,此时还抱着白天的那本曲谱看得入了神,看得开心了还能照着谱子吹上一段。
侍女觉得心有些累,便不自觉地又和阿阮开始搭起话来,“贵妃,一会儿陛下来了可要给陛下吹奏一曲?”
阿阮听后怔怔地看了看桌上的那支蝶恋花,不自觉地便摸了上去,仿佛那巴乌也同她有着感情和温度似的,带给阿阮甚是温暖的感觉。曾经的她就是用这支巴乌在那一路之上和同伴一起走过,也用这支巴乌斩杀过无数的精灵野怪。
想想似有感概,阿阮下意识的摇摇头,“还是不了,我现在能完整吹下的曲子只有《在水一方》,等我以后学会更多的曲子再吹给夷则听吧......”
侍女笑笑,耐心地将阿阮的头发盘起来了一部分,简简单单的绾成了一个发髻,虽然看起来松松垮垮但丝毫不会卸掉。那侍女看了眼阿阮今晚的衣服依旧以绿色为主,秋香绿的大袖衫披于身上,下裙却是极为柔和的鹅黄色,让人看起来就觉得让人清凉舒适,“贵妃出尘脱俗,已不像是凡间女子。别说是那楚昭仪,就算是过些时日要新入宫女子恐怕都比不上贵妃。”
“原来每年都有这么多的女孩子呀......”阿阮有些伤心地低下头去,柳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她虽知晓侍女说的都是好话,但在阿阮听来说是心里波澜不惊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那么多的女孩子,我怎么都没有看见过?”
侍女看阿阮的表情知道刚才自己已经话说得太多,便挑了重点战战兢兢地说道:“因为那些女子都还未侍过寝......只有侍过寝后的女子才会有阶位,就像那楚昭仪......原本只是普通的宫女,后来因为侍了寝才被封为昭仪的......”
“......”阿阮一时无言,看看镜中皱着眉毛的自己,终归有些不太高兴。她记得他说过的,他不会成为“那人”,他和“那人”不一样。
阿阮自然知道夏夷则始终是夏夷则,况且他曾经所说的他也都做到了。他确实和他爹爹不一样,至少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好都是让阿阮记在心里的。
“在想什么?这般愣神。”
阿阮闻声抬头,却见身后的侍女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夏夷则,诧异而道:“夷则,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刚才我来的时候你在愣神,皱着个眉头都不知在想些什么。”夏夷则代替起侍女的角色,站在阿阮身后用梳子极为认真地替她梳着头发,偶尔手指不经意抚过阿阮的耳侧,夏夷则感觉到阿阮有些细微的颤抖,再看镜中的女子似乎感受到刚才男子拂过耳畔的温热,眼神显得有些慌乱。
夏夷则不觉好笑,又刻意地在阿阮耳侧流连好久,似乎那里的头发打了结要好好梳理一般。
阿阮眨了眨眼睛,觉得夏夷则是故意这个样子,有些小不满,她才不想让他就这样知道自己的弱点。
“怎么了?”见她站了起来,神情却有些古怪,低着头玩弄了几下鬓边的碎发便没再说话,“阿阮......可有话要说?”
阿阮抬头,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了男子的面庞。他的温柔都已化在她的心底,只是阿阮也在想......这份温柔是否也给过别人?明明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但阿阮还是想知道,想听他亲口说出。
“夷则......你对我很好......你有没有对别人也这么好过?......就像、像......”
“像什么?”
“......像那天晚上一样......”阿阮红着脸问完这句话,便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