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决堤,丝毫没有收势的意思,空气中略带腥味,脚下的雨水混合浓稠血液汇成溪流,倒在地上的,是姗姗来迟的欧阳若愚。
显然,他是替唐楚妍挡了一剑,那只绑着绷带的手臂上赫然拉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绯色鲜血汩汩涌出。
唐楚妍万万没想到,腿脚不便的欧阳若愚会如此执着的跟过来,如今他受伤倒地,此处的对峙局面也发生了转变。
手无寸铁的唐楚妍一边扶起欧阳若愚,一边谨慎的提防着三个受了伤的蒙面人,声声锐啸接连响起,锋利长剑在雨中挑起剑花。
水花在空中飞溅,顺着剑身滑落的是被雨水稀释过的鲜血。
除非唐楚妍有三头六臂,才可一手拽着欧阳若愚,一边潇洒的躲过如蛇一般盘踞而来的冰冷长剑。
可惜唐楚妍并非三头六臂,因此只能奋力躲闪的同时,忍受欧阳若愚在耳边惨叫连连:“又刺中我的手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原来唐楚妍一不小心把欧阳若愚当成盾牌使了,因此受伤的人总是欧阳若愚,而唐楚妍依然毫发无损。
“啊?对不起啊!”意识到欧阳若愚一连被刺了很多剑,唐楚妍连忙换了个站位,侧身紧紧贴着欧阳若愚。
欧阳若愚被唐楚妍紧紧拽着胳膊,混乱局面之中,不小心碰到一些不该碰到的地方也是在所难免的。
还好欧阳若愚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像沈韶轩一样动不动就流鼻血。
半晌,雨势渐收,围在唐楚妍和欧阳若愚身边的三个蒙面人手中加了一股力量,似乎要做最后的搏斗。
唐楚妍渐渐体力不支,欧阳若愚腿脚不便,两人步履蹒跚往后挪步,对面三人心照不宣的扬起长剑。
泠泠剑光在头顶闪烁,如惊雷三道。
耳畔陡然响起一道刺耳锐啸,一柄银白色宝剑霍然将唐楚妍对面三把剑挡了回去,三个蒙面人瞬间倒地,剑已脱手。
唐楚妍侧过头,那套熟悉的蓝色锦衣就在她身侧,对上她眼睛的那点光明,正是展泸那双深邃的眼睛。
“展大哥!”唐楚妍欣喜的喊了一声。
展泸微笑点头,身后两个手下与他一并上前将三个蒙面人拿下。
正打算将那三人押送回府细细审问,三个蒙面人却早有准备,飞快的服下毒药,眨眼的功夫就齐刷刷的中毒身亡。
唐楚妍瞳孔大张,瞬间脸色惨白,惊慌的向后退了几步。
欧阳若愚早已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却不忘闭着眼睛在蒙面人身上胡乱摸索一番,终于将折扇找了回来。
大雨停歇,唐楚妍睁开眼睛时,三具尸体已被展泸命人处理好,眼里停留的是展泸柔波荡漾的眼睛:“楚妍,发生什么事了?”
唐楚妍摇了摇头,因惊吓过度,往日樱桃般红润的嘴唇瞬间煞白:“我不知道。”
展泸冷静的扫了一眼地上的血水,回头注视唐楚妍时眼里重新燃起温度:“我会查明这件事,外头危险,我送你回家吧!”
唐楚妍点头,目光投向欧阳若愚时,只见欧阳若愚心满意足的将折扇放在衣襟下,还不到眨眼的功夫,便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雨过天晴,河水仿佛要漫到岸上,河畔杨柳依依,雨滴顺着叶尖滑落,砸到地上声音分外清脆。
凉亭中早已遍地积水,沈韶轩和谢晚生无可恋的注视着水面上的涟漪渐次平息,两人瑟瑟发抖的并排坐着,清新雨水未能洗去一身浓重的鱼腥味。
“都怪你!要不是你把我推下水,我们怎么会遇上这场大雨!”沈韶轩往谢晚身边靠了靠,一只胳膊正要揽住谢晚的肩。
谢晚坐的离他远一点,亦是一脸埋怨:“要不是你坐在围栏上,我怎么会去拉你!还有,要不是你为了甩开你的随从,我们也不至于在水里游那么久!”
重点是沈韶轩那两个随从跳下水之后,没找到沈韶轩,也不知从哪儿游上岸了,因此沈韶轩和谢晚就这样被晾在河岸,无人察觉。
“好了,现在雨停了,我们回去吧。”沈韶轩闻了太久鱼腥味,只觉得嗅觉已经失灵,站起身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谢晚朝对岸瞧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平静的心蓦地一颤,朦胧雾霭弥漫的桥边,站了一个白衣男子。
那人身材颀长,披散的墨丝如梦中所见那般旖旎,一身简洁的装束,一眼望去却是那样仙资出尘,他握在手中的,像是一支玉箫。
他静默的凝望对岸凉亭,隔得那样远,却仍让人捕捉到他那双漠然的眼睛,他无声无息,仿佛近在谢晚身边。
谢晚顿住脚步,窒息片刻。一眨眼,却又发现对岸无人驻足,定神看了好几次,都没再看见那个人。
沈韶轩温暖的大手就是在这时扣住谢晚的手,他的笑容如雨后嫩叶,一派清新:“看什么?冻傻啦?”
凉风习习,叶间有冰凉的雨露滑进衣领下,一丝微凉滑进心间,谢晚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问沈韶轩:“你看见前面那个人了吗?”
沈韶轩顺着谢晚的目光望过去,收回目光时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着凉发烧了?对面哪儿有什么人?”
谢晚神色黯然的低下眼睛:“估计是吧,你带我吃一顿饺子说不定就能治好我的风寒。”
沈韶轩斜眼看她,又忍不住闻了闻衣服上发出的鱼腥味:“小事一桩,不过咱们得先回去换衣服。”
转眼,暮色将至,天边的的亮光才拨开雾霭,又不得不被暮色掩盖,谢晚和沈韶轩脚步匆匆,离开大桥时,远处悠悠荡着一艘帆船。
谢晚回头看了一眼,本想瞧一瞧那个稍纵即逝的梦中人可藏在孤舟之中,却见那船上微微掀开一角的帘子背后,闪过一张脸。
这面孔说熟悉也算不上,说陌生却又认得出,帆船之中谈笑风生的女子,竟是沈家堡中不苟言笑的沈夫人。
谢晚心想,沈夫人并不是生来难缠,不过是被沈韶轩这个孽障气得面无表情罢了。
鄙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谢晚又猛地对沈韶轩有些同情,因为她看见与沈夫人一同泛舟的,不是哪家夫人,也不是沈老爷。
而是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中年男人,若是沈韶轩像谢晚一样将流光陨融入身体里,能与谢晚看得一样远的话,他一定会对着远处的帆船大惊失色。
只因船上举止亲昵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娘亲,一个是展泸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