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认定的道理是,倘若真为一个人好,就该替他多多考虑,因此她揣摩许久,问沈韶轩:“你不是说你娘从来都不管你吗?”
晨风送来几丝花香,凉风轻拂着两张有些无所适从的脸庞,沈韶轩眼里明显一暗,或许他想听见的是谢晚同他一样开心。
不过既然谢晚问了,沈韶轩也有必要想一想,因此点头:“没错。”
谢晚挠了挠额头,觉得胸口的流光陨似乎有灼热蔓延,在她看来,沈夫人这个人总是有些奇怪。
“我娘说,她听见那日被抓到朱砂派的一个姑娘,提起我混进朱砂派的事情,或许她察觉到我也不是那么不争气?”
沈韶轩知道谢晚迟疑的是什么,也知道她一番好意,可是在这个时刻他心里却忍不住发凉。
谢晚熟练的打了一桶水上来,多日没帮马厩里的马匹洗澡,小白早已不乐意,谢晚一边把水浇到小白身上,一边和沈韶轩搭话。
“那个姑娘没说是你用神笔画了画,才救她们出去的吗?”
看着凉水在小白身上溅起水花,沈韶轩忽然感到几分疑虑:“这个,我娘倒不曾说起。”
马厩中安静片刻,又响起刷刷的声响,谢晚低头刷马,漫不经心道:“估计那些姑娘吓傻了,所以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你男扮女装。”
谢晚本以为自己会将心中所想一字不差的告诉沈韶轩,但说不清为什么,终究是希望他可以高兴些,亦觉得自己多想。
于是抬头微笑着注视他:“恭喜你啦,终于达成一个心愿了!”
一抹璀璨颜彩在沈韶轩眼中由浅到深,他的笑容在这个清晨似乎显得更加澄澈,带着泉水的通透,桃花的美丽。
谢晚想,若是这个微笑能一直停留在沈韶轩脸上,那便再好不过。
“喂,你要是不喜欢刷马,我可以让你去做点别的事情。”沈韶轩心情大好,这时才想起体恤一下做苦差的谢晚。
谢晚无动于衷,目光仍然集中在小白身上:“不用了,我早就习惯和这些马相处了。”
其实最阻碍谢晚换个工作的原因,是沈家堡里那些每天都在吊着嗓子讲话的丫鬟,要是让谢晚和她们待在一起,简直是要了谢晚的命。
“你不会是在赌气吧?”沈韶轩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喜欢和一群不会说话的马相处。
谢晚波澜不惊的对他投以一个微笑:“我就是在赌气。”
于是沈韶轩顺理成章的带谢晚出门,美其名曰补偿谢晚,实则是拉着谢晚和他去红石镇探个究竟。
头天晚上才挨了揍,后院的狗洞也被堵死,沈韶轩这次干脆带着两个随从大摇大摆走出门,反正沈威早早出去了。
这天正是初一,沈夫人也陪着展泸他娘去城隍庙里烧香去了。
因此沈韶轩这一路畅通无阻,谢晚跟着沈韶轩跨出沈家堡那一刻,隐约感觉到不远处一群丫鬟利箭般的目光投射在她背上。
如果不是身旁有沈韶轩,谢晚大概已经被那群丫鬟剁成肉泥了,这让谢晚感到十分困惑。
她对沈韶轩说:“我这样每天跟着你,被别人看见不会不好吗?”
沈韶轩云淡风轻道:“无所谓,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都已经有婚约了!这样别人会以为我在勾引你!”谢晚气得咬牙,却又暗恨自己没出息,被沈韶轩一顿饺子就骗出来了。
耳畔响起一个模糊笑声,谢晚忽然发觉头顶分外明亮,向上瞥了一眼,对上沈韶轩似笑非笑的一双眸子:“我也觉得你是在勾引我!”
谢晚驻足片刻,扭头就走:“告辞!”
沈韶轩抓住她一只袖子:“你别老是这么冲动啊!这个年头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我虽然和糖醋盐有婚约,不过还是有能力让你做个小妾的,哈哈哈!”
沈韶轩一定不知道自己越描越黑,也未发觉谢晚的脸瞬间铁青。
“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打掉你的牙!”谢晚狠狠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沈韶轩简直当那两个远远跟着的随从是空气,或者说他把街上的人通通当做空气,因为他居然索性抓住谢晚扬起的拳头,一把将谢晚拽进怀里。
“打啊,赶紧打掉我的牙啊!”沈韶轩嬉皮笑脸的敛眸注视谢晚,见她脸上蜻蜓点水般掠过一点绯红,更是想笑。
路人早已习惯沈韶轩放荡不羁,因此也没人盯着沈韶轩和谢晚不放,这就纵容了沈韶轩的狼虎之心。
耳畔莺啼燕啭,河岸杨柳披拂,沈韶轩身披柔和日光,红润的嘴唇缓缓靠向谢晚,他本也只是想吓吓谢晚,谁知动作做了一半,竟收不回来了。
正要接吻时,不远处一家店铺门前传来一阵喧闹声,沈韶轩连忙收势,和谢晚一起扭头看向那间店铺。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青衣男子站在丝绸铺子门口,对着里头高声发笑:“姑娘,我看你衣着华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想不到你竟如此愚笨,丝毫不觉自己被人占了便宜!”
沈韶轩一听“占了便宜”这几个字,拖着谢晚跑的比兔子还快,谢晚和沈韶轩站在三两个围观人旁边,伸长脖子往店里看。
店里传出一个不耐烦的男声,想来是这家铺子的掌柜发出的声音:“去去去,哪儿来的穷书生!别妨碍我做生意!”
另一个爽朗的女声自屋内响起:“无妨,我倒是要听他说说光天化日的,我怎么被别人占了便宜了?”
原来在这店里买东西的姑娘是这家绸缎店的常客,每次光顾时都有一笔巨大开销,毕竟大户人家的姑娘,不会在意一些细枝末节。
故而这家店铺的老板可算是在她身上捞了不少油水,这一次女子来买绸缎,正好遇上这书生到这家店讨口饭吃。
掌柜的态度极差,忙着做这位姑娘的生意,书生是傲慢之人,本想昂首阔步告别这个尖酸之人,谁知正巧听见店里这桩生意。
店主装模作样在这女子和丫鬟面前算了一番,账目之中漏洞百出,书生气得头疼,那小姐居然浑然不觉。
末了,这书生当着店里店外所有人的面把几匹真丝香云纱,绫和织锦的价目有条不紊的理了一遍,将总价算了出来。
围看的人纷纷咂舌,想不到这家丝绸店老板居然多算了人家那么多钱!可想而知,掌柜的脸该是黑得不能再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