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就算身为狐妖,林栀和林云起也难免像人一样虚弱无力。
林栀在洞内顺着那条裂缝一点一点掘开一个洞,但或许是山顶就要坍塌,洞口每次明朗些许,头顶就发出巨石滚动的声音。
灰尘和碎石滚落一地,林栀渐渐有些不敢再碰洞口的石头。
洞外传来母亲气若游丝的声音:“云起,林栀,娘来救你们了。”
妖后即便身负重伤,但仍然足以摧持些法术救人,林栀和林云起的心陡然间从地狱到天堂,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点亮一丝微弱的幽光。
那是妖后在施法。洞口太小,若是林云起和林栀一股脑冲出去,山洞一定会塌陷,说不定两人都会被掩埋在巨石底下,砸得粉身碎骨。
林云起显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从小对姐姐敬爱有嘉的他,在生死关头毅然决然的选择像个男子汉一样顶天立地。
于是他告诉林栀:“姐姐,你先出去。”
其实他当时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谦让之后,真的再也出不去了,他只是想,姐姐出去之后,一定会和娘亲一起想办法救他。
林栀的想法或许和林云起一致,那时的林栀最崇拜的人就是母亲,她想只要母亲在,一定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就这样,林栀顺利的逃出了山洞,就在她从细小夹缝中脱身的同时,山顶的巨石滚滚而落,身后是石破天惊的巨响。
林栀心里一凉,她先出来显然是个错误决定,因为她个子比林云起要高,裂开的夹缝牵连洞顶,所以山洞才会这么快开始坍塌。
更让林栀心灰意冷的是,她出来的那个瞬间,看见收势时的母亲喷出大口鲜血。
从不惊慌的母亲此刻遍体鳞伤,再次施法简直会要了她的命。
林栀愣愣回头看了一眼塌陷得越发厉害的山洞,泪水如暴风雨一般喷涌而出,她要面临的抉择太过残酷。
自古以来,常常听说过许多关乎选择的故事,例如王位与兄弟二选一,两个男人二选一,两个女子二选一……
倘若林栀面对的是这样的对立双方,毫无疑问她会选择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其它身外事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
只可惜她要在两个最亲的人之间做出选择,真是再残忍不过了。
“林栀,云起呢?他还在里面吗?”
妖后说话十分艰难,脚步比起饿了两天两夜的林栀还要踉跄得多,看上去就像一张碎片,风一吹就会散成粉末。
林栀说不出话,只剩下抽噎,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考虑,只能在片刻之后捏紧拳头,痛哭着摇头。
“他不在山洞里,那天他偷偷跑出去玩儿,就再也没回来。”
林栀那时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她以为林云起再坚持一会儿,她就可以找到别人来帮忙,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弟弟。
只可惜身后再次炸开连贯的巨响,石头相撞时擦起的火花,像烈火焚烧林栀剧烈跳动的心。
她知道,往后再也不会有林云起这个人了。
妖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心力交瘁的寻找几十年,有朝一日忽然发现自己生死未卜的儿子,早已在那年被永远埋在山洞里。
林云起的生死之谜恍恍惚惚的羁绊她多年,有时候不知生死比起生死已定要煎熬得多,没有无谓的希望,也就不会有奢望。
得知真相的妖后因此与林栀老死不相往来,她自然意识不到林栀是为了她才受尽凌迟一样的痛楚。
只是表层的以为,林栀忌惮林云起日后会威胁她在狐妖一族的地位,所以丧心病狂害死自己的弟弟。
林栀不想解释,这条路是她选的,若是说出她当时的想法,倒显得是母亲这个人阻碍了林云起活命的机会。
其实不过是林栀自己的错误,或许从在山洞里的时候,她就不该自己先出去,谁会料到一步错,从此每一步都是错。
往后百年里,林栀修炼妖术,取代了妖后的地位,狐妖一族重新称霸青玉山一带。
林栀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召集林云起的三魂七魄,又牺牲自己的修为让那胚胎一样的魂魄化为人形。
让林云起无声无息的躺在她精心造就的蔷薇花下,永远与世无争。
林云起的描述停顿在山洞坍塌的那个片段,后面的情节都是谢晚自己臆想出来的。
“狐妖一族都有自己的特性,我的奇术就是听力极好,那****聚精会神等在洞口,其实听见姐姐跟娘说的话了。”
林云起似乎叹了一口气:“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救我。”
谢晚想了想,虽然难以想象出当时的细枝末节,但大致的情况她想她应该是明白的。
只是深思熟虑过后,她认为真相对于林云起来说可有可无,林云起至今都唤林栀姐姐,这个少年心里大约是没有恨意的。
“那你会因为这个而恨你姐姐吗?”谢晚凝望冰床上那张一尘不染的脸,指尖轻拂他的脸颊。
谢晚没有想过林云起的回答会是这样心酸,林云起或许揣摩了一番,才问她:“如果恨,要怎么恨?”
原来泛黄的记忆化为零碎粉末,一滴水露凝成百年寒冰,看往事如尘土被风掀起,零散风中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故事。
时光太过久远,他甚至忘记了恨是什么感觉。
谢晚忽然觉得无声无息对于林云起来说未尝不好,轻松利落,无牵无挂,善良的他本该是这样的少年。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恨这种东西的……”为了不给内心纯净的林云起树立一个阴暗的世界,谢晚只能高谈阔论,大唱高歌。
说了很久,谢晚才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
林云起当然答不上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形态,是一口气还是一粒沙,连摇头的动作都做不了。
谢晚凝眸想了想,忽然闭上眼睛,将双手贴在心口的位置:“我想我应该知道你在哪儿。”
流光陨散放的绿光被谢晚笼在手心,睁开眼睛时,那个白衣少年身披莹润幽光,宛如从旧时光里走来的人。
一尘不染的眼睛透着懵懂,他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像一株发芽的绿草,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