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若愚的坦诚实在是让凌骁哭笑不得,凌骁愣了愣,难以置信地问他:“你还想让我和阿晚陪着念儿?你怎么当爹的?”
圣殿之中光芒万丈,恢宏的殿宇之间,欧阳若愚清癯的身影略显萧瑟,他款款扭头,映在凌骁眼里的却是一个苦笑。
凌骁疑惑之间,只听欧阳若愚嗓音喑哑:“并非我不想照顾念儿,只是每次看见念儿,我总是想起魏钦兄弟,想起楚妍。”
“我曾以为千帆过尽,一切都已经结束,纵然结局并不若我所期待,却也令我无怨无悔,我可以直面目下的局面!”
“可是我错了,我终究无法忘记魏钦兄弟的死。所以每当我看见念儿时,总是心痛难忍,总是无法原谅自己……”
说到这里,欧阳若愚敛眸,自嘲道:“世事难料,想不到我费尽千辛万苦替江左界扫清祸患,却还是要面对这样的折磨。”
珺绾和凌骁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恻然。
凌骁走过去拍了拍欧阳若愚的肩膀,安慰道:“你何必如此自责呢?魏钦命该如此,亦是甘愿牺牲自己,不怪你啊!”
话虽如此,欧阳若愚心里却终归有个结,如同毒药一样延伸至他的四肢百骸,每每想起魏钦的死,他都近乎窒息。
他坦坦荡荡,唯有在这件事上,心虚了一回。
珺绾见欧阳若愚意志消沉,也道:“人各有命,欧阳公子你乃是能够洞察六界生死之人,怎能在生死之事上想不开呢?”
欧阳若愚静默片刻,长叹一声道:“你们说的没错。”
他抬起头来,眼中的悲怆尚未散去,却强装出一脸释然来:“这是我自己的事,理应我自己面对才是。”
“既然如此,我也没理由再将你们留在江左界了。凌骁兄弟,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从生死扇中发现了主宰笔笔墨所在何处。”
凌骁和珺绾喜上眉梢,异口同声地问道:“在哪儿?”
欧阳若愚沉声说:“生死扇指示,主宰笔诞生于大荒东部,清流泉隐匿的一位世外高人,笔魔神手中,主宰笔笔墨实则是清流泉水。”
“相传这位笔魔神酷爱造笔,只可惜他的作品里拿得出手的唯有这支叱咤风云的主宰笔,却不受他所操控。”
“数百年前,主宰笔流传到凌骁兄弟手中,从此以后便成了魔主宰的神器。”欧阳若愚娓娓道来。
珺绾和凌骁恍然大悟,珺绾又问:“那化孽图呢?”
欧阳若愚横眉轻蹙,摇头道:“生死扇中没有化孽图的记载。”
珺绾大吃一惊,凌骁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两人皆不知两百多年前的南诏国和魔族之乱中,化孽图正是由于她们一仙一魔的血泪所诞生。
那时绝望之际,珺绾和凌骁在蛮族的围困之中血泪相融,化孽图便是在那一刻诞生。
不过眼下寻找主宰笔笔墨才是当务之急,珺绾和凌骁不再对化孽图所出刨根问底,而是打算翌日出发赶往大荒东部。
珺绾对欧阳若愚辞别:“欧阳公子,既然主宰笔笔墨已有了下落,我和凌骁应当即刻前往清流泉去寻找笔墨。”
“明日一早,我和凌骁便离开江左界。”
凌骁也道:“不错,九州大陆还被封印在混沌之中,若是再不开启化孽图,恐怕魔星就要逃出化孽图来作乱六界了。”
听闻魔星二字,欧阳若愚胸口一窒,却佯装波澜不惊,只是说:“那我便不相留了,但愿你们一切顺利。”
于是珺绾和凌骁匆匆回房收拾行李,其实倒是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倒是二人都想再好好逗念儿一回。
彼时虽然入夜,戚戚然的月光洒落在窗柩上,屋外树影斑驳。
小念儿还未入睡,由宫女照顾着。珺绾和凌骁便从宫女手里接过念儿,带着念儿在长廊上散心。
念儿甚是喜欢和凌骁珺绾亲近,此刻由珺绾抱在怀里,他也乖乖地靠在珺绾身上,圆圆的眼睛则是含笑注视着凌骁。
凌骁走在珺绾身旁,忍不住摸了摸念儿的脸,笑道:“臭小子,我知道我很帅,你也不用一直盯着我看吧?”
念儿歪着嘴巴一笑,有些羞赧地把头埋在珺绾肩上。
珺绾笑了笑,又叹气道:“不知我们走后,欧阳公子还会不会像今日这般消沉,若是如此,念儿岂不可怜?”
凌骁眼中含有心事,也有些低落道:“欧阳表面上淡泊,实则也很重情重义,想来魏钦和楚妍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他一时之间还不能缓过神来。如此,念儿怎么办?”
月光下,珺绾忧虑的眼睛忽然一亮:“我有办法了,淮卿和思悦乃是私自离开天宫,不便四处奔波暴露行踪。”
“不如暂时让他们二人留在江左界,也可以帮忙照顾念儿,待我们办完事再接他们回天宫,你看怎么样?”
“这自然再好不过了!”凌骁眉开眼笑。
于是那夜花好月圆,珺绾和凌骁慢悠悠地走到长廊尽头,只见念儿打了个呵欠,靠在珺绾肩上悄然入睡。
望着念儿安详而惹人怜爱的模样,珺绾的心仿佛化成了一滩水。
凌骁含笑注视着珺绾,心中所想,却是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岁月静好,铅华散尽。
次日,珺绾向思悦和淮卿匆匆交代,嘱咐二人照顾好念儿,又向欧阳若愚辞别:“欧阳公子,珍重!”
凌骁拍了拍欧阳若愚的肩,语气是一贯的轻挑:“待我事成之后再来江左界找你蹭吃蹭喝,书呆子,你可别小气啊!”
欧阳若愚从容地笑道:“凌骁兄弟,珺绾姑娘,欧阳若愚定会在此等待两位凯旋归来,二位告辞!”
旭日东升,一轮火红的太阳从山峦之间缓缓升空,欧阳若愚与淮卿和思悦,以及一众江左界臣民伫立于晨光照耀的城门口,目送珺绾和凌骁,以及琼华三人远去。
望着珺绾和凌骁离去的身影,臣民们下跪叩拜,而欧阳若愚的心却忽然落空,他想起了当日送白先生离开江左界时,白先生所说的话。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或许于每个人而言都是如此,命中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珺绾和凌骁这一去,又不知是吉是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