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回到沈家堡时,阳光格外明媚,墙外伸进的数枝海棠花落一地,也不知是不是沈韶轩挨打时太过惊天动地,花也震落一地。
一念及此,谢晚加快速度冲向沈韶轩屋外,见房门紧锁,想必沈韶轩已经被打得没脸见人了。
谢晚心里一紧,连忙敲门:“少爷,你在不在?”
屋内没人回应,谢晚提着手里大小一模一样的几包草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正要走时,房门忽然开了。
沈韶轩和谢晚想象中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既没有被打成猪头,也没有被打得半身不遂,只是脸上那一抹绝望,实在是意料之中。
谢晚抬眼看他,有些鄙夷:“挨了一顿打而已,不至于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吧?”
沈韶轩忍痛斜了她一眼,话外之音明显是说:“你懂什么?”
不过看样子他是无心说话了,谢晚只得扬起手里的草药,在他面前晃了晃。
“刚刚出门买药的时候你没给我钱,这些药是我向展公子借钱买的,你记得还给人家!”
沈韶轩既没有好奇的问谢晚怎么会遇见展泸,也没有愤怒的质问谢晚他怎么可能没给谢晚钱去买药。
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谢晚的眼睛,语气疲惫:“你不帮我熬好药,我怎么喝?”
谢晚把药一收,当即就想质问他:“你真把我当你的丫头使唤啦?本姑娘可不是为了替你熬药才来找你的!”
只不过又一想,都已经替他买好药,如果不帮这个废人把药熬好,他确实也喝不了,于是目光和缓了些。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沈韶轩的眼睛有些无神,说话也是轻飘飘的。
谢晚诧异的蹙起眉:“你不会是被你爹给……”
她想问的是,为了杜绝沈韶轩以后沾花惹草,沈威不会一气之下把沈韶轩给阉了吧?
但转念一想,沈韶轩好歹都是有婚约的人了,不至于啊!
却见沈韶轩以一种极度无语的眼神斜着她,声音淡淡:“别胡思乱想,赶紧去熬药吧!”
谢晚走后,沈韶轩才幽幽的吐了一口气,把门虚掩着回床上半躺。
事实上,他并没有像预料之中那样挨上一顿毒打,在沈威如平时一样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鸡毛掸时,沈夫人过来了。
有那么一刻,沈韶轩幻想自己的母亲会像寻常人家那样,在丈夫教训儿子时,夺过丈夫手里的棍棒,将儿子护在身下。
但沈夫人没有那样做,她只是目光森寒的站在门外,看着见她之后尴尬得下不去手的沈威,冷冷的:“真是笑话。”
那一刻,沈韶轩的心里近似火烧,他想告诉沈夫人,他之所以闹出这些笑话,不过是想替沈老爷早日了结采花贼一案。
而他之所以会被人抓到和一个傻子共处一室,也只是因为这个别人眼中的傻子,仿佛是全天下最愿意懂他的人了。
可是他说不出口,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从小对作画痴迷,说不出为什么机缘巧合得了一支神笔,从此一切都乱了套。
那个瞬间,他也只能像世界上所有无助的孩子,开口叫声:“娘。”
但是很不巧,沈夫人的回答是这样的:“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个犹如万年冰川般寒冷,仿佛一口枯井般萧条的回答,让沈韶轩忽然想起儿时西门风笑话他的一句话。
“你娘这么不喜欢你,说明你不是她的儿子!”
虽然事后西门风因为这句话而挨了一顿毒打,但在沈韶轩心里,这句话就像发了芽,他自己也疑虑过,这句话的真伪。
最后沈韶轩只能以心力交瘁来平息这个疯狂的念头。
人生近二十年的光阴,真的就像一场笑话,一事无成,满腹惆怅。这也是沈韶轩会对谢晚极为感兴趣的原因之一。
沈韶轩起初觉得谢晚的人生比他还失败,以为能在谢晚身上找些安慰,后来又发现谢晚这个人很有意思,因此对她格外留意。
再后来,沈韶轩也说不清对谢晚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把熬好的草药端进来时,倏然不想再让她离开了。
“来,你可以喝药了,虽然我不知道药煎熟了没有。”
沈韶轩脸上的深沉顿时化作一抹嫌弃:“你确定你不是去抓了几味毒药想来毒死我吧?”
“不喝我拿去倒了!”谢晚端起桌案上热气滚滚的草药,被沈韶轩抬眼揶揄的一看,又放下药碗。
沈韶轩眉目舒展,眸光如荷尖上的露珠,待药凉了些,他才将碗里的草药一饮而尽,这药苦得真是让人想要自尽!
谢晚趁沈韶轩难得正经,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他:“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陈佩文的秀才?”
沈韶轩眉头微蹙,眸子上蒙了一层雾气,想了半天才答:“你说那个一连考了很多年,终于成了秀才的陈家儿子?”
见谢晚神情期待,沈韶轩有些迟疑:“他在古渝城算是有些名气,怎么了?你看上人家啦?”
谢晚脸色一沉,严肃的告诉沈韶轩:“这个人就是昨晚打伤你的采花贼,我今天在医馆里看见他了!”
沈韶轩顿了顿,随即伸手探了探谢晚的额头。
“你别说笑!那个陈秀才可是看见杀鸡都会腿软的人!人家读的是圣贤书,怎么可能去当没前途的采花贼!”
谢晚将今日之事对沈韶轩分析了一遍,沈韶轩还是目光呆滞的看着她:“我觉得那个大妈说得没错啊!”
谢晚无可奈何的瞪了沈韶轩一眼,噌一声站了起来。
“好啊!那你以后想都别想我这个傻子会陪你出去胡闹,还几次三番差点把命给丢了!”
见谢晚真要走,沈韶轩连忙起身,挡住谢晚:“你别激动啊!所以后来你遇见展泸了,是吧?”
“是啊,人家展公子可不像你这么不信任我,他说他会去处理的,让你别再添乱。”
谢晚说罢,绕过沈韶轩就要出屋,却被沈韶轩盛情邀请:“看在你替我忙里忙外,为我熬药的份上,来,给你抱一下。”
谢晚实在不忍心看一个行动不便的伤患,可怜巴巴的满世界索要拥抱,于是极为敷衍的轻轻抱他一下:“多谢你了,呵呵。”
谢晚走后,沈韶轩陷入短暂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