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偷偷躲在医馆外,待那书生拿了几副药出门时,云淡风轻的对他吐出三个字:“采花贼。”
这书生的反应确实在谢晚的猜测之中,若是正常人听别人说起采花贼三个字,约莫最大的反应也就是略微惊恐的左顾右盼。
除此之外,定会问一问谢晚采花贼在哪儿。
然而这个青衣书生听见谢晚的话后,竟是尤为惊慌的抖了一抖,手足无措的看向谢晚,眼中透着灰败,是恐惧羞愧的色彩。
就算他是书生,堂堂男子汉也不该在听见“采花贼”三个字后,瞠目结舌的望着别人,自己吓得脸色发黑。
青衣书生倒也不失分寸,驻足片刻后,他提起步子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开,却被谢晚叫住。
“采花贼,果然是你!”
谢晚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采花贼之所以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哪家姑娘比较好抢,哪家的大人比较好欺负,不是因为他观察入微,而是因为他原本就是古渝城里的人。
这就让谢晚陷入了尴尬的境地,这书生是本地人,一看弱不经风。
而大家都知道谢晚是个傻子,就算她说地上有一万两黄金也没人会相信她,因此想借助别人的力气抓住采花贼还是很困难的。
再就是有一点谢晚想不通,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书生怎么会是个禽兽呢?
昨夜他变成了怪物,又是为什么?
不止这一系列疑惑困扰着谢晚,眼前格外清癯的书生也不好对付。
“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书生低着眼睛冷冷说完,提起步子就要走。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头绪,谢晚当然不肯放过这次机会。
本想着此刻不要多说,默默跟踪这个书生,找到他的落脚点之后,直接抓他个人脏并获,这样也就完美了。
然而青衣书生既然有这个能耐扮成采花贼,自然也就有能力判断身后一直有一个跟踪技术极差的女子,一路跟着他。
其实青衣书生也考虑过,把谢晚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把她也一并劫走,不过黑衣人有伤在身,这种尝试风险太大。
而且谢晚是沈家堡的人,看上去跟沈韶轩关系亲密,青衣书生断然是不敢得罪到沈家头上,因此只得却步。
“我说这位姑娘,你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青衣书生顿住脚步,满面肃然,看上去真是老实得让人不舍得伤害他。
但是谢晚亲眼看过他丧心病狂的一面,眼前这点演技是迷惑不了谢晚的,因此底气十足的回他。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走这条路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不问问她们为什么跟着你?”
青衣书生气得扬起下巴,脸上露出几分读书人的清高:“你从刚刚在医馆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你清楚最好,赶紧把失踪的那几个姑娘交出来!然后自己去官府自首吧。”
谢晚脸上波澜不惊,声音低平,并不急着逼青衣书生现形。
可惜谢晚对这书生如此宽容,书生却得寸进尺。
“姑娘,清者自清,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这里谁人不知我的底细?你怎么能把这种事情污蔑到我身上呢?”
青衣书生十分懂得博取别人的同情,当他高声将这几句话喧哗完之后,谢晚和他身边成功聚集了一圈围观群众。
从这一刻起,谢晚就知道今天算是让他赢了。
因为一个大妈花了三言两语的时间,弄清楚谢晚为何纠缠青衣书生后,见怪不怪的对周围的人解释。
“陈秀才,你别管这个丫头,她是个傻子,会胡说八道不奇怪!也算是沈老爷仁厚,居然把她留在沈家堡,一身漂亮裙子穿在傻子身上,真是可惜唷!”
拉着脸的谢晚心里憋了一口气,虽然生气,但也不至于爆发。
她只在心中默默念叨:“哼!臭书生,山高水远,咱们来日方长!还有这个大妈,看我不让沈韶轩来帮我报仇!”
谢晚默默转身时,听见别人议论纷纷:“陈秀才多老实的一个人啊!爹娘死得早,一个人埋头苦读,好不容易中了秀才……”
原来这个青衣书生名叫陈佩文,平日里规规矩矩,提起他时大家脸上都是同情满溢,彼时谢晚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明确的。
若是在这么多不明真相的街坊面前说陈佩文是采花贼,恐怕大家的唾沫星子都可以把她淹死!
就在谢晚埋头冲出人群时,视线中忽然多了一双驻足在她身前的黑色长靴,抬头一看,原来是展泸。
“展公子!”谢晚两眼发亮。
展泸微微而笑,深邃的眼中有些许温澜,他向来是十分有礼:“谢晚姑娘,前面怎么了吗?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其实富家子弟对府里下人一向是不肯多看一眼,只是展泸与沈韶轩乃是近二十年的好友,沈韶轩不说,他也看得出谢晚意义非凡。
谢晚想,这真是遇到救星了,于是将昨晚的事和刚才遇见陈佩文的事情细细告知展泸。
两人一路辗转到桥边的垂柳下,正是那日展泸与红衣接吻的地方时,谢晚才把这件事一字不落的说完。
展泸敛眸沉思片刻,并没有怀疑谢晚高烧胡言,旁人只看表面,不明个中真相,但展泸与他们不同。
因为他大约是古渝城中唯一一个将何家小姐,何如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的人,因此对陈佩文的举动微微有些头绪。
“这事就不用你和韶轩插手,我知道陈佩文家住哪里,这几****会去查清此事,把失踪的姑娘救回来。”
展泸行事果断,向来出手漂亮,这一点让谢晚对他煞是欣赏。
谢晚连忙点头,脸上跳出欣然的色彩,正在展泸如同大侠一般挥袖告辞的时候,谢晚忽然想起了什么。
展泸走了几步,听见身后的声音有些迟疑:“那个,展公子,能不能借我点儿钱,沈韶轩会还你的……”
柳拂花,柳条掠过平静湖面,带起涟漪层层。
展泸和谢晚都不曾发现,湖面帆船中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正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这个方向。
一双明艳的眼睛,暗含凄然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