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生气，这一刻的珺绾倒真是差点背过气。她难以置信地瞪圆了杏眼：“单纯气一气我是什么意思？”
“你在我面前如此严肃认真，都只是为了气我一次？”
凌骁眉梢一挑，丝毫没有愧疚之心：“你现在很生气吗？”
珺绾自然怒不可遏，扬起下巴：“若是你没瞎应当看得出来！”
凌骁忽然坐起身来哈哈大笑起来：“若是你能猜中我故意气了你多少次，我便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珺绾跟着坐起身来，倒也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番：“我在烈日渊初见你那一次，你故意装作不认识我，这是第一件。”
“我进宫找你，你仍然装作不认识我，这是第二件。”
数到这里，珺绾忽然脸色一沉，怒道：“不会从我进入化孽图以来，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气我吧？本姑娘不数了！”
却见凌骁笑得更是发自肺腑，唇角眉梢皆勾起笑来：“没错，你都猜对了，看来还不是很笨！”
珺绾脸上阴风骤雨，恨恨地望着凌骁，用力在他手臂上打了一拳：“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的这些玩笑流过多少眼泪？”
凌骁终于有些内疚，揽住珺绾的肩，柔声道：“好了好了。”
珺绾靠着他的肩，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从眼眶里滑落，凌骁颔首为她拭去滑过鼻梁的热泪，托着她的脸，目光极为郑重。
“阿晚，我再也不会瞒着你任何的事。”
珺绾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浅浅的茉香，紧紧缠住他的腰身：“这些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当初我以为你在熔岩海中丧命，再也不会与我相见了。”
凌骁修长的手指穿过珺绾的长发，他的声音温暖如春：“傻瓜，从跌入熔岩海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开始思念你了。”
半晌，珺绾抬起婆娑的泪眼，问他：“那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
“说了你别生气啊！”凌骁挤眉弄眼，“其实当初你对肖喻川百般信任，我也很有意见啊！所以这次重新开始，我记仇了！”
珺绾挣脱他的怀抱，狠狠打他一拳：“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啊？”
凌骁委屈地皱起眉：“你听我说啊！除此之外我自然有难言之隐！”
“其实自你进入化孽图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来了，那时在烈日渊装作不认识你，是因为朝局太过混乱，诸多事情无法确定。”
“若是我贸然和你相认，你很有可能被风拓和魔无惧一同盯上，到时候被别人暗算的就不止是我了。”
说到这里，凌骁顿了一下，轻轻揪了揪珺绾的脸：“可是我没想到你那么傻，我千方百计地保护你，你到底还是把我的毒引到你身上！”
“后来我不想瞒你，因为反正你也中毒了，只是碍于云霓和林栀的面子，我不能与你把话说开。”
“不过我知道你已经明白我根本没有忘记你，而且我发现你居然在和我演一样的戏，想要从我这里套出所有真相。”
“所以我没有揭穿你，也明白你用意何在。”
此时窗外鸟语清脆，凌骁倏然脸色一肃，望着珺绾的眼睛：“还有你最担心的一件事情，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说的是上官云霓假孕一事，其实当夜他虽然醉得不省人事，但凭他的功力，不可能任由上官云霓摆布。
他之所以装作毫不知情，一来是为了借这场骗局暂时稳住上官云霓，二则是化孽图中形势险恶，他仍然不想连累珺绾。
其三，也是因为珺绾对肖喻川的怜惜，的确激怒了他。
得知这一切，珺绾心中波澜起伏：“若不是莫书告诉我，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想不到你倒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白瞎了我替你劳心费神！”
彼时，凌骁的眼里有些晦暗，他以不变应万变，步步运筹帷幄，却终究在利用和算计一个女人，上官云霓。
说起来，他对她的确是心怀愧疚，并且这愧疚永远都不会散去。
“阿晚，我觉得好累。”凌骁将脸埋在珺绾的肩窝，“终归是我对不住云霓，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她。”
“又或许，此生都弥补不了她……”
珺绾轻拍凌骁的后背，叹了一口气：“可是人生在世，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呢？有得必有失，我们亏欠她的，唯有随缘了。”
良久，凌骁抬起疲倦的脸庞，对珺绾道：“这些日子我为了照顾云霓，没有出宫见过莫书，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你是想问，我并未服下魔冰莲，又是如何解了身上的狼牙毒的？”珺绾高深莫测地一笑。
凌骁点头，只听珺绾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说来你都想不到，这千年一开的魔冰莲，是一朵黑白并蒂花。”
“我服下了黑色的一朵，如今还剩下一朵冰晶色的。”
“当日若不是莫书告诉我，上官云霓的刀伤是她自己的所为，我一定当场就把冰莲给她了！”
凌骁恍然大悟，欣慰地一笑：“我知道你一向大度。”
说罢，他平躺在榻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珺绾也躺下。
宁静午后，不知这偏殿外的皇城里已经乱成什么模样，只是纷纷扰扰的暗流之中，唯有这一座宫殿尚有温存。
“这盘棋终究是你赢了，你一装死我就实在没办法，即使有彩绳系在你手上，我也担心是我的宝物失灵。”
“想到你有一丝出事的可能，我根本静不下心来周旋别的事情。”
凌骁淡淡说完，面对珺绾侧卧在榻上，他熟稔地捋了捋珺绾的头发：“如今你没事就好，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
他将珺绾紧紧拥入怀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珺绾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脸上有笑颜徐徐绽放。她的少年终究做了这九州大陆上的王，她的少年从不会任人宰割。
如今她如同过去很多次那样靠在他怀里，聆听他均匀的呼吸，他的脸庞不再青涩，那颗坚定的心却只为她而青涩。
许久，珺绾抚摸着他疲倦的脸颊，气丝吐在他的耳边。
“韶轩，对不起，庆幸我又遇见了你。”她在心里默念。
“凌骁，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她轻声说。
她在与这两百多年里他的每一个身份认真告别，又重新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