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传话的宫人具有极为强悍的夸大其词的能力,她们对凌骁说:“珺绾姑娘听了那傻子的话,立刻就落泪了……”
“虽然珺绾姑娘命奴才们把人赶走,可是转身回宫时仍是伤心得很。听有的人说,这个傻子从前是珺绾姑娘的相好,这真是……”
凌骁静静地听完这番话,淡淡地觑了觑那个在宫中还算老实的奴才,冷然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奴才躬着身子,离开时显得十分谨慎,倒让人觉得很是局促。
凌骁扶着额头想了许久,面上的不悦如水波一层一层荡漾开来。又过了一会儿,他飞快起身,独自前往珺绾宫里。
珺绾百无聊赖,正在修剪院子里的花草,这些花是她入宫以来新种下的,这几日方才长了嫩绿的新芽,小小的叶子卷曲着,甚好看。
午后清风徐来,珺绾淡青色的衣袂在风中起舞,披在背后的发丝如柳条一般随风翩跹,美丽而动人。
凌骁落步在她的斜后方,看见她勾着身子,指尖轻轻掠过那软软的新叶上,脸上漾出孩子般的欢喜笑容。
凌骁默不作声,就这样静静看了她很久。
直到珺绾有些头晕眼花,才站起身来,转头看见那张凛冽的脸庞。
珺绾缓步行至他的身旁,诧异地挑了挑眉:“今日为何有空……”
话说到这里,凌骁已经拽着她的手腕,大步走进寝宫里。几天前的他还是温暖如春的模样,如今却是陡然的冷酷与疏离。
“你是不是见过别的男子?”凌骁甩开珺绾的手,站在她的对面。
珺绾不知凌骁还要瞒着她到什么时候,只是既不想现在就揭穿他,又知道如今的局面都是上官云霓和林栀的苦心经营而来。
这两个女子处心积虑,为的就是凌骁与珺绾之间产生间隙。
于是珺绾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不过是个傻子而已。”
凌骁眉宇间有深深的皱纹,他嗓音森然,在空旷的寝宫里低低响起:“那可不是傻子,我听说倒是你曾经的相好。”
“你听何人说的?我珺绾眼光会这么差,喜欢一个傻瓜吗?”珺绾极力压下心中的怒气,嬉皮笑脸地对他说。
凌骁却始终紧绷着脸:“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他还有情?”
珺绾郑重地凝望着他的眼睛,原本是要斩钉截铁地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却在张口那一瞬僵了僵。
她踌躇过后,有些忧伤地问他:“从前我说什么你都相信,为什么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肯相信?”
却见凌骁大动干戈,重重地拂了拂袖袍:“我只知现在,我与你何时有过从前?珺绾,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格外留意,就能纵容你吧?”
这一句话,让珺绾紧绷的身子霍然泄气,她抽了抽嘴角:“难道我们还不足以和从前一样?还是回不去?”
“凌骁,你真的狠得下心来割断我们的过去?”
凌骁皱着眉头极为深沉地想了想,又说:“我方才进屋时与你谈的似乎不是过去不过去这回事。”
珺绾差点噎死,却肃然道:“那好,言归正传。你问我对那人还有没有情,我告诉你,我对他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难以割舍的真情!”
“不过是渡劫时错爱过一回的匆匆过客罢了!”珺绾真正爱过肖喻川,是稷王在世时,作为谢国公主的那一次。
岂料凌骁听后还是捕捉到了新的矛盾点:“你居然喜欢过他!”
珺绾当真是要被他气死,本想和他解释清楚,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紧闭的殿门外有人正在偷听,于是珺绾顿了顿。
“我的确喜欢过他,直到如今仍然同情他怜悯他心疼他!”珺绾倔强地转身,不去看凌骁的脸。
却被凌骁狠狠拽了回去,她倒在他的怀里,眼里映出的是他怒不可遏的脸:“你说,你至今还心疼他?”
原本凌骁也不过是演一出戏给林栀和上官云霓的人看,只是听见珺绾这句话,胸中的怒意翻江倒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
从前的肖喻川为了阑珊,做过的伤天害理之事罄竹难书,珺绾居然直至此刻还心疼于他,怜悯于他!
当日在熔岩海,若不是肖喻川执意要置沈韶轩于死地,也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而他以牙还牙,将他变成一个人人可以欺侮的傻子。
她却埋怨他残忍,反倒同情于从前的恶人。
可是珺绾没有撒谎,肖喻川的确可怜,所以她明知凌骁大动干戈,却仍是执着地说:“凌骁,他的确可怜……”
凌骁的双手颤了颤,倏然将珺绾从怀抱里推了出去,他用力很重,珺绾撞在桌案上,跌坐在地。
珺绾并不疼痛,只是身体有些乏力,站不起来。
看着凌骁略微抽搐的眼角,他抬了抬手,分明有些内疚。
只是戏演了一半,此时若是心软也就功亏一篑了。珺绾甩开凌骁扶住她的那只手,艰难地站了起来。
她幽怨地注视着他:“你将从前高高在上的他变成一个心智不全的奴才,不觉得残酷吗?这样还不如杀了他!”
“够了!不要再提起他的事情,我不想听!”珺绾殊不知,凌骁已然忘记了这只是一场戏。
因为他对肖喻川的恨早已深入骨血,一旦是与肖喻川沾边的事情,他都无法说服自己不站在痛恨肖喻川的立场出发。
他最在乎也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珺绾对肖喻川的念念不忘!
珺绾大步走到门前,语气里凝了一层霜雪:“这是你的皇城,我走就是了!”说罢,她正要推开门。
凌骁跟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盖在她冰凉的手掌上:“这是你的寝宫,要走也是我走。”
但他没有立刻推开门,只是眼里流露悲伤,目光晦暗地看了珺绾一眼:“你既然还会为他着想,便是对他有情。”
“珺绾,往后无论你如何胡闹,我都不会再插手你的事。”
他这话满是呕气的语调,他气的是当初自己如此拼尽全力帮珺绾脱险,竟未能让珺绾看清肖喻川的真面目。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无力,也的确是黔驴技穷。
他说完话后,留给珺绾一个高傲的背影,大步离开了这里。
珺绾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望见方才偷听的人已跑回去复命,终于长长地呵出一口气。
可是很快,珺绾就惊觉气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