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水仙所言,唐楚妍在胖揍了欧阳若愚一顿之后,原是打算将这件事就此搁浅,欢欢喜喜地与欧阳若愚执手回宫。
岂料停手片刻,只见欧阳若愚一手按着胸膛,被揍得神志不清的他目光迷离,却依然艰难地流露一抹甘之如饴的微笑。
他气若游丝道:“只要你能消气,就是打死我我也认了。”
接着又将长长三页纸张上的内容简单告诉唐楚妍,末了还不知死活道:“你读书少,读不懂这信也无妨,都怪我写下这封复杂的信……”
在欧阳若愚苦口婆心的鼓励下,唐楚妍果然兴奋的卸下欧阳若愚一条胳膊。
随着欧阳若愚那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停靠在重楼宫雀檐上的莺燕纷纷认为此地不宜久留,震翅而逃。
谢晚眉开眼笑,问水仙:“找太医了看了没有?”
水仙点头:“奴婢去找了,太医来宫里替欧阳公子接好骨头之后,打上石膏,开了几副药便走了。”
“对了,奴婢刚刚已经派了人将抓好的药送到欧阳公子那儿,也找人将欧阳公子送了回去。”水仙想了想,又道。
谢晚对水仙赞许微笑:“不错,你很能干!”
水仙抿着嘴低头笑笑,若是平日里谢晚这般夸她,她早就蹦蹦跳跳地围着谢晚卖乖撒娇了。
而眼下她如此冷静的微笑,谢晚知道她是心里有惑。
于是故意问她:“水仙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疑惑?”
水仙连忙跪下,低声道:“奴婢不敢。”
谢晚轻轻踱了几步,笑道:“我不是要教训你,而是真心问你,倘若你对我有什么不解的地方,我愿意告诉你。”
水仙抬起眼皮瞄了谢晚一眼,见谢晚面上不怒,才弱声说:“奴婢的确有一事不明白,说出来公主可不要生气啊!”
谢晚挑眉笑道:“但说无妨。”
水仙低头说:“奴婢不明白,公主当初分明提醒过奴婢,让奴婢和沈公子保持距离,说他是处处沾花惹草的花心大萝卜。”
“既然公主你对沈公子知根知底,平日里走得近些倒也罢了,怎么还……公主可是连婚事都未曾定下的,如此……”
水仙聪明伶俐,担心自己说过了头,也只敢点到为止。
谢晚甚欣慰,点头道:“你的担心也有道理,不过,正因我未被指过婚事,所以我要嫁的人正是沈韶轩。”
“公主,您这么说我就更不明白了……”水仙神情懵懂。
谢晚扬起下巴示意她起来说话,顿了一会儿,笑道:“水仙,其实当日我告诉你沈韶轩三妻四妾,见异思迁,这些都是假的。”
“我与韶轩相识不久,可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他明知自己最好的朋友心存歹意,却一次又一次原谅了对方,他与我最初并不熟识,却甘心为了我不顾性命。”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由最初的放荡形骸,胆小如鼠,变为今日也能为我遮一片天,其实我早该明白我是喜欢他的。”
谢晚望着水仙,动情的说:“所以我告诉你他人品欠佳,只因为我的私心里,不希望你继续对他心存爱慕,你明白吗?”
水仙听过之后,惊喜之中又略带埋怨,然而终是欣喜盖过了埋怨,欢喜的叽叽喳喳道:“原来公主你喜欢的是沈公子啊?”
“公主您至今没有定下婚事,我还一直担心您嫁不出去呢!”水仙一时激动,便说漏了嘴。
闻言,谢晚恨不得仰天长啸:“我谢晚看起来像是嫁不出去的人吗?”倒也难为水仙心中惦记。
隔了一会儿,水仙亦是思及自己方才的话多有放肆,于是连忙兴奋的说:“我早就觉得公主和沈公子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看在水仙并不寻死觅活,谢晚也算放心了。
午后,殿内青纱随风轻舞,撩开纱帘缓缓走进寝屋里的,正是彻夜未归的肖喻川,屋里的阑珊对着铜镜照了良久。
直到铜镜里倒映出肖喻川的容颜,阑珊才微微抿嘴,轻声说:“师兄,你回来了?”
肖喻川脸上并无表情,阑珊又问他:“昨夜你去了哪里?”
门帘相拂时擦出细碎的声音,肖喻川走到阑珊身后,声音凝了一层霜:“昨日傍晚,我都看见了。”
阑珊握着檀木梳的手抖了一抖,目光却波澜不惊的望着铜镜里那张苍白的脸,她微笑着问他:“你生气了吗?”
肖喻川背过身,叹气道:“我只是希望你开心,倘若你放不下他,待我治好你的病之后,你便同他回去吧。”
“阑珊,我的命是你救下的,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为你做任何事情,可是我不希望你骗我。”肖喻川移步要走。
梳妆台前那道瘦弱身影“噌”一下站了起来,却因在这椅子上坐了一夜,故而眼前一黑,却倒在肖喻川怀里。
良久,阑珊睁开眼睛,望着肖喻川惆怅的脸,笑着说:“我等了你一夜,看你整晚都没回来,就知道你一定是看见了什么。”
肖喻川显然不悦,只冷冷道:“你累了,快睡吧。”
阑珊抓住肖喻川那只缓缓滑走的手,目光灼灼:“师兄,你还不明白吗?我对欧阳若愚并无感情,只是与他相识一场,对他有所亏欠。如今我与他再也不可能了,又怎么会放不下他呢?”
肖喻川敛了眉,声音仍旧极轻,听得出其中丝丝不悦:“你仙骨仍在,并非全然没有法术,倘若对他无情,为何没有在最开始推开他?”
“阑珊,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并非要把你留在我身边,皆是因果使然,我欠你的,终究要还。”
肖喻川说罢,抽出被阑珊紧紧攥着的手,站起身来。
阑珊俯在榻上咳嗽几声,哑着嗓子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的一颗心至始至终都是系在你身上的。”
门帘再次被掀起,肖喻川的雪白衣袂消失在门槛处,寝宫里只剩阑珊默默垂泪,死一般的寂静。
肖喻川破风飞行,狂风将他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他不知自己该在何处落脚,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放下芥蒂回到心上人的身边。
他并非不明白阑珊的心意,只是始终做不到装聋作哑,悄无声息的忘了那个余晖下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