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白毛掉了一地,也不知是小白的鬃毛还是雪儿身上的白毛,风一吹过,谢晚和沈韶轩仿佛又见大雪绵延。
嗷嗷嚎叫声慢慢平息,沈韶轩收手睨着耷拉脑袋的小白和雪儿,咬牙问它们:“活着不好吗?”
雪儿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吐着舌头道:“是这匹死马先抢我的骨头,我才跟它动手的!”
沈韶轩讷讷彷徨,顿了顿才扭曲着脸问谢晚:“它们说什么?”
谢晚将雪儿的话转告沈韶轩,却见沈韶轩面不改色。
指着匍匐在地的一狗一马,厉声说:“这次先饶了你们,再有下次,通通炖成一锅汤!不对,是两锅汤!”
小白和雪儿终于面露恐惧,规规矩矩的散开了。
谢晚和沈韶轩默默清理院子,两人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交流,庭院里只剩笤帚与地面相拂的声音。
“嚓嚓――”扫过的是谢晚的心墙。
那段空白里,谢晚并非忘了之前沈韶轩问她的问题,而她也明显有了答案,只是炽热的心冷却过后,一丝侥幸油然而生。
谢晚开始庆幸小白和雪儿横亘在她的回答之间,因为倘若她方才草率的直抒胸臆,待尘埃落定之后实在不知如何收场。
她与肖喻川的关系尚未可知,此时便开口轻言喜欢另一个人,未免太过轻浮。
因此一番阻隔之后,沈韶轩以为自己又被拒绝了一回。
待院子被那二人扫得一尘不染,两人才匆匆进屋,谢晚躺在房间里修养,沈韶轩则是在堂屋里作画。
实则那日沈韶轩什么也没画出来,断断续续的线条拼凑起来,是谢晚的脸庞尤甚清晰。
如此沉默了大半日,直到夜里谢晚才开腔对装疯卖傻的沈韶轩说:“我好像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沈韶轩原本耳根发烫,正打算不论谢晚待会儿说什么,他也傻笑着应和一句:“你看,窗外桃花开得真好。”
岂料谢晚会倏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因此沈韶轩呛了一下,半天才缓过来:“你想起什么了?”
谢晚目光呆滞一刻,惊奇沈韶轩为何会是这个反应,停顿一会儿才道:“我在幽兰谷时,想起从前在谢国的事情了。”
被杜若打伤后,谢晚失血过多,迷迷糊糊中脑海里却拼凑出一幅幅破碎画面,那是三年前的谢国。
彼时的谢晚,众星捧月,聪慧过人,不少诸侯国的世子前来提亲,都被稷王拒之于千里之外。
稷王看重小女儿谢晚,是谢国臣民皆知的事情。
然而忽有一日,张纪的女帝预言流传开来。
于是谢晚跪在稷王面前,神色凛然:“女儿一介女流之辈,从来不曾觊觎王位,大学士预言实属无稽之谈,还请父王莫要记在心上。”
女子继位也的确出格,稷王和颜悦色,声音温厚:“张家占卜术流传年数久了,也有失误的时候,你无须惶恐,起来吧!”
然而稷王不以此事为然,谢恒却将此时置于心头之上,那年他已将阻挡他夺王之路的所有人清理在侧,稷王却始终未提及继位之事。
因此谢恒还要清理最后一块绊脚石,那便是谢晚。
那年夏末,谢恒在稷王病重时起兵逼宫,只因他察觉稷王意属的继位皇子并非是他。
这一闹,又加重了稷王的病情。
谢恒早已做足了逼宫的准备,调遣兵马,一堵宫墙与外界隔绝,稷王自知谢恒早晚得逞,弥留之际只想保全谢晚。
这便有了谢晚在古渝城时所做的梦,梦里的稷王病入膏肓,一头银白的发丝有些凌乱,双目灰败,透出无奈。
他叮嘱谢晚:“小晚,我已安排人马护送你出宫,你找到遗召以后速速离开,否则那逆子不会放过你!”
可惜当时谢晚年少无知,以为稷王性命垂危,谢恒会念及骨肉亲情不对她赶尽杀绝,抱着这样的侥幸,她才坚持送稷王最后一程。
稷王临死前,谢晚和谢恒都守在龙榻旁,谢恒当着稷王的面立誓不会为难谢晚,却在稷王下葬后立即对谢晚下手。
谢晚还记得,那****正要去寻找稷王所说的真正的遗召。
宫墙高深,人心难测,谢晚偷偷跑进御书房寻找遗召的线索。
岂料稷王生前重用的一个太监传来消息,说谢恒率领数十名高手前来缉拿谢晚,让谢晚立即出宫。
只可惜谢晚最终没能逃出谢恒的圈套,这才会坠落山崖而死。
其实听完这些之后,沈韶轩本该想起那个关于谢国公主谢晚的传言,谢晚死后,谢恒对外宣称谢晚被心仪男子抛弃,因此跳崖自尽。
往后发生过太多事情,所以沈韶轩未曾将此事告知谢晚以供参考,而他自己也没有揣摩过,传闻中这个让谢晚自杀的男子究竟是谁。
往事终了,沈韶轩听得目瞪口呆:“这么说,你父王并未传位给当今恒王,继位皇子本该另有其人?”
谢晚郑重的点头:“王兄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逼宫造反的。”
“稷王想让何人继位?”沈韶轩追问。
谢晚抓耳挠腮,思量许久也未能得出结论。映像中,谢恒乃是嫡长子,更被立为太子,只可惜性格阴郁多变,所以不得稷王喜欢。
而谢景南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是生性不谙世事,处事不够圆滑,又少了谢恒的气魄,归根结底,也就是谢景南丝毫没有野心。
记忆之中,谢晚还有一个处事八面玲珑,性格开朗的四哥,不过这个四哥是个情场高手,因此谢恒扳倒他,只需一个女人。
说起来还有一个六哥,生来就有智力方面的障碍,十岁还在尿裤子的他,在他的母妃为他清理床单时便与王位无缘。
听到最后,沈韶轩不由咂舌,眼风扫过谢晚眼底时,分明带着满满鄙夷:“你这几个兄长里,也只有南王稍微正常一点儿了。”
这实在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谢晚点头认同:“所以我也不知道父王最后想让谁继位。”
沈韶轩又问:“那你还记得遗召在哪儿吗?”
谢晚摇头,当日她根本都没能寻到遗召的下落,就被谢恒带着一波高手逼下悬崖了。
那夜讨论无果,谢晚和沈韶轩只好暂且将此事放一放。
夜深人静时,谢晚睁开眼睛,注视着照进房间里的一线清辉,有一件事情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此事说来有些诡异,为何她记起了所有事情,却唯独没有多出一份关于肖喻川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