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落在地上,嘀嗒嘀嗒连绵作响,谢晚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只觉得实在是如同过了一辈子,那群熙熙攘攘的财迷才终于走散。
谢晚本能的往反方向看了一眼,方才撞她的人早已不知混迹于何处去了,摊开手心时,一条金色挂绳上穿着一枚小小的白玉。
这块玉很明显并不完全,而是一枚点缀的物件,谢晚欲哭无泪,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含泪注视着在雪白裙摆上攻城略地的污浊。
她始终低着头,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使大力卸下那个财迷的胳膊,如今她像棵白菜似的被摆在路边,叫人情何以堪啊?
肖喻川雪白的鞋尖出现在谢晚视线中时,谢晚还是不肯抬头。
“抱歉,刚才没牵住你。”谢晚没抬头之前都想不到,肖喻川的眼里居然含着微微的笑意。
谢晚颓然的垂着脑袋,隔了一会用双手捂着眼睛,透过指缝还能看见肖喻川缓缓蹲在她面前。
“因为那个人撞了你,所以不高兴?”肖喻川蹙了蹙眉。
谢晚摇了摇头,把脸埋得更深。肖喻川斟酌良久,还是试探性的问道:“难道你摔疼了?让我看看。”
谢晚再次摇头,眼眶里一阵温热。
肖喻川更加疑惑,又不能掰开谢晚的手看看谢晚究竟是在偷笑还是哭了,只能接着试探:“要不然,我先拉你起来?”
谢晚终于梗咽着开口:“不要,太丢脸了……”
在谢晚的判断里,肖喻川并没有发出任何反应,只听他的声音依然平淡无波:“没关系的,来,我先拉你起来。”
“那你答应我不准笑。”谢晚把头微微抬起一点儿。
“那当然。”肖喻川一口答应,“这有什么好笑的。”
然而谢晚抬起头来,却赫然捕捉到肖喻川唇畔大大的弧度,这是肖喻川脸上前所未见的灿烂笑容,如艳阳,如烟火。
如同这世界上所有张扬的绚烂,如此惊鸿!
谢晚觉得有些发烫得耳根忽然微凉,沥沥淅淅的雨水在身侧串联成线,余光里所有事物化作虚伪。
只有雪中绽放的绚烂烟火不可磨灭,这个一笑值千金的人,是住在谢晚心里的男子。
即便肖喻川的笑容难得,谢晚还是哼了一声:“你说过不笑的。”
事实证明每个男人都有或多或少的花言巧语埋藏心间,彼时肖喻川将谢晚拉起来,深深的看着她:“我笑你摔倒的模样真好看,怎么了,这也不高兴?”
说罢,他俯下身子背起谢晚,闲闲的声音飘进谢晚耳中:“现在除非我摔跤你才有可能跌倒,这下放心了吧?”
谢晚想了想说:“可是我的裙子会把你衣服弄脏啊!”
“我不嫌弃你。”肖喻川笑得乐不可支。
正是这一天,初雪时的一身污泥,竟让肖喻川发现谢晚于他而言有了新的意义,这样简单的欢乐,他丢失了很久。
为了不显得自己小气,那日肖喻川带着谢晚去裁缝店里选了上好的绸缎,定制了几身冬衣。
待事情办完后,肖喻川替谢晚找到客栈住下,又匆匆忙忙出门寻找解除流光陨封印的方法。
谢晚本想跟肖喻川一起出门,但想到自己去了也是拖后腿,于是佯装毫不矫情的答应了,其实肖喻川走后,谢晚就有些后悔。
这样的情绪唯有在客栈后院里吃草的小白最明白,它一边索然无味的嚼着稻草,一边鄙夷道:“做作,矫情!”
谢晚托腮望着楼外停歇的雨雪,叹着气告诉小白:“你不会明白的,专心吃草!”
小白顿了一会儿,忽然说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应该去南王府,这样才能慢慢找回自己的身份,我就不用做马了!”
谢晚蹙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问:“今日南王回府时你看见了?有没有看见一个身穿红色长裙的姑娘?”
小白以为谢晚发现了什么线索,连忙道:“都看见了啊!”
谢晚顿时离它远远的:“想看漂亮姑娘就直说,说了我也不会满足你!”小白懵懂良久。
几日后是谢国都城的花灯节,这一天夜里街上挂满五彩的灯笼,数不尽的灯火犹如触手可及的繁星,给冬天的夜里增添许多色彩。
谢晚不喜欢凑这热闹,不过借着去裁缝铺里拿衣服的机会,有幸目睹了一场隆重的花灯节。
路上颇有情趣的男女们,有的戴着面具,有的手捧梅花,来来往往的人路过连成一片花灯下,如同头顶便是璀璨星河。
时隔几日,谢晚又一次见到谢景南与红装女子,是在花灯街边上的一家酒馆,也是这一天,谢晚才知道红装女子有一个寂寥的名字。
她叫许清秋,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在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的人也不是谢景南,反倒是披着白色狐裘的沈清秋。
暖意融融的酒馆里,许清秋桌上的酒一杯接一杯下肚,酒水割喉的痛楚于她脸上却是悄无声息。
几天前她着了风寒病还没好,今日却因为谢景南有事出门,不愿独自过花灯节而出门饮酒,身边也没有丫鬟陪同。
办完事的谢景南正巧路过这家酒馆,他这日披了一件黑色斗篷,装点高大魁梧的身材,更加显得威严。
他只淡淡朝酒馆里看了一眼,吩咐身旁的侍从道:“让她出来,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侍从连忙进屋去请,许清秋却不为所动,直到杯盘碎了一地,而她站起身来时险些倒在碎片上,事情才终于有了一线转机。
转机有些错位,只见酒楼内一个身穿冰蓝色锦袍的男子大步走来,旋身时踢开脚下的杯盏碎片,一只手将许清秋扶好后,退到一边。
在此之前,谢晚分明在远处看见站在门外的谢景南,表面上对酒馆里的人不屑一顾,却在许清秋要摔倒时眼波荡漾。
而那个忽然出现的男子,站在一旁望着脸色绯红的许清秋,置身事外的念了一句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说罢,他转身离开,迈向满街的璀璨灯光里。
他走到谢晚对面时,蓦然大雪纷飞,火光灼灼的温情夜晚,多了片片凉薄,谢晚心里却乍地一阵悸动。
谢晚隔着一条街定定看着对面的蓝衣少年,大雪无言,谢晚嗫嚅几声后,装着脑海里最美的这个夜晚,走到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