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鸿业坠楼,原本还剩一口气,在破碎一地的木屑之间挣扎起身时,堂内猛地一阵惊叫。
展鸿业方才起身,便有一把大刀自门外笔直飞来,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那把长刀霍然刺穿他的腹部。
霎时间,武楼内惊叫连连,过了好一会儿,展鸿业胸口才喷出波涛般汹涌的血柱。
旋即倒在地上,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门口的人,死不瞑目。
当天来到武楼终结了展鸿业性命的人,正是沈威。
展鸿业死后,沈威本可赖掉当年武林盟主争霸时,他的一时失误。但他放弃了瞒天过海的机会,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承认。
沈威居高临下,说起当日的事情他也不是问心无愧,只是看透在场的人八面玲珑,所以道出实情倒也坦荡。
“当日我和秦淮大侠比武,的确用过一件神物,想必你们也都听说过,上古神物化孽图。但秦淮大侠并非遭遇不测,而是有自己的选择!隐瞒诸位,是我的过失。”
“沈某在此宣布,往后沈家再也不会涉足武林,以此谢罪!”
在场的人顿时七嘴八舌的挽留,其中有人说的不无道理:“今日的比武中,令公子优胜是众人亲眼目睹的,再说沈公子胆识过人,如今真相水落石出,武林盟主之位当之无愧啊!”
沈威这一次拒绝的无比果断。
末了,又义正词严道:“关于化孽图,早在十几年前就在我手里失踪,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化孽图之说,我劝诸位安分守己,不要再打神器的主意!”
众人不好多言,只得听从沈威的忠告。
自此,穆国都城四大势力就此分崩离析。
一场风波暂且收尾,谢晚最后一次回到沈家堡,沈韶轩正在后花园里修剪铺上一层霜的月季。
谢晚说是回来收拾东西,其实不然。她孑然一身,除了一匹死皮赖脸非要跟着她的小白以外,并无身外物。
她是来和沈韶轩告别的,之前说过,在诸多错综复杂的爱恨纠缠之中,深埋在她脑海中的记忆渐渐浮出水面。
如今,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她不得不远行。
花丛中的少年身穿月白色常服,冬季将至,园子里有薄雾氤氲,少年微微躬身,莞尔时的一笑,与最初那一眼恍若隔世。
如今沈韶轩的笑容里,失了些许澄澈,多了几分稳重,如此少年,仍然带着最初的美好,微笑时双眼如同繁星闪烁。
沈韶轩知道,谢晚这一次真的要离开了,她要寻找自己的身世,沈韶轩于情于理不该阻拦。
原本,他可以陪着她寻遍天涯海角,亲眼看她每一瞬惊喜与失望,在阴风骤雨时给她一个拥抱,在风和日丽时紧握她的双手。
可惜,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沈韶轩自小就明白,人只有经历过失去,才会清楚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
沈威众叛亲离,沈韶轩作为他唯一的儿子,若是他一时任性跟着谢晚浪迹天涯了,那沈威真是花了大半辈子养了一个混账东西!
因此,沈韶轩缓步走到谢晚身边,这一季月季不再开花,他手里无花可送,只能给谢晚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你还会不会回来?”沈韶轩低声呢喃。
谢晚感受着近在耳旁的气丝,胸腔里忽地升起暖意:“要是我找到了父母,一定会抽空找个时间回来的。”
沈韶轩顿了顿:“不是,你理解错了,我是说你这么笨,说不定半路就被人拐走了,以后能不能找到穆国?”
于是那个离别拥抱不欢而散,隔了一会儿,谢晚问沈韶轩:“你什么时候知道你爹没死的?”
沈韶轩淡淡一笑,在他大闹丧礼之后,沈威的心腹便在山中楼阁里找到沈韶轩,并道出实情。
照理说,这个凡人原本是找不到沈韶轩的栖息之所的,只不过那之前沈威交给他一样东西,让他转交给沈韶轩。
那东西被装在盒子里,巴掌大小,是一片金叶子。
神物之间往往能够相互感应,沈威留给沈韶轩的东西正是化孽图。
而沈夫人也理所应当的不是沈韶轩的亲生母亲,沈韶轩的生母是一个魔族女子,剩下的详情,沈威不愿过多提起。
他只告诉沈韶轩,倘若有朝一日沈韶轩揭开化孽图中的秘密,自然会知晓当年的恩恩怨怨,无可奈何。
沈韶轩告诉谢晚时,隐去了化孽图一事,因为沈威吩咐过,化孽图事关重大,一旦有什么闪失,必然天下大乱。
谢晚听后,轻轻点头,抬眸时浅浅微笑:“总之你没事就好了。”
沈韶轩挑了挑眉毛,语调轻挑:“那当然,我沈公子可不是普通人,哪会轻易出事?”
风中送来几缕芬芳,谢晚抿着嘴唇,半晌才低声说:“谢谢你。”
沈韶轩呆了呆,心间蔓延一片温澜。
谢晚实在不擅长说些煽情的话,于是转移话题道:“以后我不在,你尽量收敛一点,别再到处乱跑了,整个六界都藏着要杀你的人!”
沈韶轩不置可否的低下眼睛,目光停留在谢晚胸前的玉锁上,唇畔忽地勾起微笑:“你要走了,能不能留一样东西给我。”
他知道挽留无用,只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抛下一切,再次与心上人重逢。
谢晚略一沉吟,自己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思前想后,将带在身上的牛角刀递给沈韶轩。
“给你,正好防身。”
临走前,沈韶轩问谢晚:“我们还会见面吗?”
谢晚点头,若是有缘,隔山海也自能平。
霞光漫卷,朵朵浮云悬挂山顶,背景是一片浅紫色天幕,谢晚骑着小白踏上前往谢国的道路,正是夕阳无限好。
马蹄声悠长缓慢,小白一路吃了太多青草,以至于它的行走显得十分勉强,不过谢晚并不在意路途漫长,因为这样她正好可以静下心来看看沿途风景。
夜幕降临时,寒风宛如携带尖刺,呼啸着迎面而来。
小白瑟瑟发抖时,马背忽然颤了一颤,谢晚心里一凉:“天色已晚,莫不成遇见采花贼了?”
耳后却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你身后要是再没人,下次来的就是采花贼了!”
谢晚回过头,喜上眉梢:“肖大哥。”
肖喻川眼角微弯,眼风温柔扫过谢晚的脸颊,笑而不语。
路上,谢晚怀揣心事,正欲开口问个究竟,却听肖喻川的低声呢喃融入风中:“不记得我了?谢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