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岭之中,小白和谢晚迷了路,致使一人一马迷路的直接原因,是因为小白发现自己能飞之后,兴奋地带着谢晚四处奔波。
它告诉谢晚这么做的目的是先躲开展泸的追杀,而在谢晚看来,它的这个举动多半有炫耀的成分。
月光惨淡,谢晚和小白停靠在荒山上的一间废弃茅屋里,小白停下之后就出门找青草填饱肚子去了。
出门之前,它对谢晚说:“都是为了来找你,我今天连饭都没吃!”
它这么说也许是为了换一句谢晚的答谢,可是谢晚向来不擅长道谢,况且此刻她更是没心情,因此告诉小白:“那你赶紧去吃草吧。”
小白愤愤地踢了两下前蹄,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淡淡月光挥洒在结满蜘蛛网的墙壁上,茅屋里如同披上一层浅浅的墨迹,谢晚只身坐在稻草上,忽然很希望自己像小白一样是一匹马。
她不会饿肚子,可是这个夜晚却格外的想吃饺子。这么想的原因又无非是希望自己可以乐呵呵地找点事做,假装若无其事。
记忆如同岩石裂缝中汩汩冒出的泉水,谢晚眼前闪烁不定的,是跌落山崖时的记忆。
就在坠落的那一刻,她的眼前闪过许久未见的一幕,一个浑身素缟的女子骑着一匹白马坠落悬崖。
随即,耳畔响起层出不穷的声音,那是一个漠然低沉的男声:“小晚,父王尸骨未寒,你怎可如此胡闹!”
另一个极为凉薄的声音响起时,眼前浮现的是梦中的场景。
一片荒芜之地,女子骑着的白马失控,一阵芬芳拂过后,马背上忽然多了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只能看见他的一个背影。
他说:“马不是像你这样骑的,跟我回去。”
这一景象淡去,又有另一景象重组,朦胧雾霭散去后,谢晚看见一个病入膏肓的苍老男人。
这人身披龙袍,虽然满脸病容,神态之中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他眼含无奈,长长叹息:“小晚,你兄长心狠手辣,再不离开谢国,他一定会置你于死地!”
谢晚听见的是一个女子的回答,这个声音与谢晚极为相似:“父王,我不走,我要陪在父王身边。”
末了,所有的光景如同泡沫一般在谢晚眼前消散。孤月寒鸦,谢晚坐在茅屋里,怔怔地望着天边遥远的星辰。
谢国,父王,兄长,还有那个白衣男子,他们都是谁?
谢晚惆怅的望着脚下拖出的长影,心想或许前往谢国,这一切便都能水落石出,可是如今沈韶轩危在旦夕,谢晚不能一走了之。
自从谢晚睁开眼睛起,沈韶轩就是谢晚的第一个朋友,她在他眼前向来没有秘密,和他在一起从来不会缺乏安全感。
谢晚对他的放心仿佛与生俱来,从来不用对他患得患失,就像他陪着她是理所应当,就像青草总是依靠泥土生长,这是不变的定理。
谢晚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沈韶轩会不会离开她,倘若他离开了,她又将如何生活。
思绪如野草杂乱无章,谢晚握着胸前的玉锁,眼里怅然若失。
一个时辰之后,小白把茅屋外的青草吃光了,本就萧条的半山腰显得更加荒凉,它进来的时候打了一个嗝。
谢晚回头瞧了一眼它凸起的肚子,皱起眉头:“你到底是不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马?为什么从你身上看不出来一点点优雅矜贵呢?”
小白冷哼一声:“一顿吃饱三天不饿!”
谢晚眼底浮出鄙夷,略一沉吟之后才想起问它:“对了,今天谁放你出来的?”
于是谢晚听着小白絮絮叨叨说了将近半个时辰,大部分时间是在描述沈韶轩如何潇洒果断,如何俊朗不凡。
最后才说:“就是沈韶轩让我先来找你的!”
“等等,你说他被一个大胡子男人缠住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谢晚早已听得耳朵长茧,好在小白还有一句不是废话。
小白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哪个白痴会一上来就自报姓名?不过这个人很威风,他是站在云上和沈韶轩说话的。”
魔无惧猖狂的模样顿时浮现在谢晚眼前,谢晚噌一声站起来,牵着小白立刻启程:“你怎么不早说啊!”
小白很委屈:“你又没问我!”
然而两人离开茅舍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古渝城的方向更是不知所在何处,最可气的是小白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回城的路上,它居然不会飞了!
要知道这一夜谢晚和小白因为极度兴奋,少说也在崇山峻岭之间飞了百来公里。
如今就算小白一路狂奔回去,怕也得花上好一番功夫才回得到最开始的地方。
谢晚伸出食指指着小白硕大的鼻孔:“你!我快被你气死了!”
小白顺着陡峭的山路,走得步履维艰,用它的话来说,现在它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自杀,因此它自己也是极度委屈。
彼时夜静深山空,风中摇曳着的树枝上,悄然染上一层淡淡的霜,谢晚加快脚步逆风而行,小白在身后瑟瑟发抖。
“我们往哪儿走啊?”小白四肢颤抖,开口带着哭腔。
谢晚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它立刻嗫嚅着马嘴,继续欲哭无泪地紧跟着谢晚。
凉薄深夜里,若隐若现的星子发出窸窣叫声,谢晚伫立在一颗青松下,远处层峦叠嶂的林间仿佛有箫声吹响。
临近清晨,谢晚才带着小白穿过一片丛林,前方,一棵巨大的枫树下铺满了橙红色的落叶,倚在枫树下悠然吹着长箫的人,煞是熟悉。
对于肖喻川,谢晚从来不敢妄加揣测,踏过片片枫叶行至那个身穿月白色玄衣的男子身前,谢晚终于豁然开朗。
“肖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肖喻川从容抬眸,将长箫收起,走到谢晚身侧,注意到谢晚脸上的血痕:“你受伤了?”
谢晚摇了摇头,认真看他轻轻擦掉谢晚脸上的血迹,然后熟练地拉起谢晚的手:“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谢晚手上一颤,又问:“肖大哥,你知不知道沈韶轩现在在哪儿?”
肖喻川敛眸,闲闲地抬起眼睛时,目光里透着一丝萧瑟:“上次戏楼失火,你就是为了这个人才跑回去的?”
清晨的风送来几分寒意,谢晚低头看着脚尖:“是啊。”
肖喻川的声音许久没有传来,谢晚抬起头时,看见他的嘴角勾勒出极浅的微笑:“好,我先带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