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所有相逢都是福气,唐楚妍若是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会爱得孤注一掷,徒留伤悲了。
年少轻狂的她,自以为爱很简单,却不知世上最难解的题就是情。
彼时,水下朦胧不清,唐楚妍熟识水性,很快就在湖水中抓到一只手,她不知道欧阳若愚不识水性,被拉住时他已神志不清。
湖水冰凉,意识模糊中,欧阳若愚伸手在水下摸索着,他看不清水底如黄蝉花般绽放的明黄色裙摆,亦不知唐楚妍就在他跟前。
唐楚妍更是忽略了一个细节,那便是下水之前她解开了腰带。
于是欧阳若愚那双四处游荡的手穿过一层层纱幔,扶住了原本不该扶的地方。
倘若欧阳若愚懂得在水下闭气,还有一丝意识尚存的话,上岸后的第一件事定是找一把菜刀剁了自己的手。
此刻,他像个迷途的孩童,终于找到阔别许久的故乡,那般依恋深情,他紧紧抱着唐楚妍,指尖穿过那团疏散的长发。
恍如夜空中忽然绽开的烟火,唐楚妍心跳加速,她回应他的拥抱,颊边攒出的两个梨涡分外迷人。
在水中,她无法听清欧阳若愚低声呢喃什么,只是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嘴唇微启,正在缠绵的诉说着。
欧阳若愚睁眼时,朗月疏星映入眼帘,身侧有暖意氤氲,那是一团明艳的篝火,而火苗背后的模糊面孔正是唐楚妍。
欧阳若愚挣扎片刻,坐起身来对唐楚妍板脸道:“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就不能把衣服穿好吗?”
凉风袭来,唐楚妍打了一个喷嚏,对他投以匪夷所思的目光:“欧阳公子,你难道失忆了吗?我之所以穿成这样是败谁所赐?”
欧阳若愚揉了揉太阳穴,落水前的一幕幕画面蓦地涌入脑海,他四下扫了一圈,此处是一片梅林。
“你什么时候学会用成语了?”欧阳若愚带着怨气偏过头,回避唐楚妍的目光。
林间梅香阵阵,唐楚妍双手抱在胸前,这才遮住里层的胸衣,她坐到欧阳若愚身边:“还想寻死吗?”
欧阳若愚如实回答:“想也要找个没有你的地方。”
唐楚妍扬起下巴斜他一眼:“大男人家成天寻死觅活!”
说到这里,她的心口忽然一窒。那时她将欧阳若愚驮上岸,因为衣着狼狈,怕落人口舌,所以不敢贸然回城。
于是在梅林间燃起一簇篝火,满心欢喜的注视着欧阳若愚沉寂的脸庞,突然听见欧阳若愚发出轻声梦呓。
她侧卧在欧阳若愚身边,将耳朵靠过去,却被梦中的欧阳若愚猛地反扑在地,那时欧阳若愚睁开眼睛,注视她时满眼神情。
可惜他叫了一个名字:“玉儿。”
而后欧阳若愚再次晕过去,唐楚妍躺在他身边,静静望着逐渐放晴的天,心里有苦涩泛起。
那时她也卑鄙的祈祷过,祈祷欧阳若愚此生不再遇见他的玉儿,那么她便可以长留在他身边,她不在乎自己做个替身。
这样的想法就像黄粱一梦,唐楚妍在欧阳若愚身边守了一个下午,直到看见他安然无恙,才觉得自己的想法天真可悲。
沉默良久,唐楚妍幽幽问道:“你的妻子名叫玉儿?”
欧阳若愚一怔,点头时有失落自眼中划过。
唐楚妍又问她:“那她是哪里人?怎么认识你的呢?”
彼时月明星稀,欧阳若愚望着唐楚妍好奇的脸,眼里有疑惑闪烁,他没好气地反问她:“你问这些做什么?”
虽是这么回答,但欧阳若愚还是将玉儿的事情告诉了唐楚妍。
提起玉儿,他那双灰败的眼睛才终于亮起颜彩。
仿佛心上人近在眼前,隔着一片白梅,等他带她去田野中欢快奔跑着,看风筝穿过流云。
欧阳若愚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几岁时认识玉儿的,他只记得仿佛自己一生中,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玉儿。
他没有此前的记忆,一觉醒来自己便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身旁也无亲友。
只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姑娘,穿着一袭浅蓝色长裙,这个脸色略微苍白,发髻颇为凌乱的姑娘就是玉儿。
她托着下巴静静凝望醒来的欧阳若愚,眼里有着那个年纪所没有的淡泊惆怅,她不说话,等着欧阳若愚开口。
其实那时玉儿已经准备好如何回答欧阳若愚,想着只待他开口询问后,她便答:“别人说我叫玉儿。”
谁知欧阳若愚张口问的不是“你是谁”,而是:“我是谁?”
玉儿蹙眉,苍白的脸庞挂满疑惑:“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欧阳若愚点点头,哑着嗓子咳嗽起来。玉儿倒来一杯水,眼里的迷茫很快平复下来,又回到最初的平静。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你是被一个老翁救下来留在我这儿的。不过,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欧阳若愚,你看怎么样?”
欧阳若愚欣然接受这个名字,又有些不解的问她:“为什么是欧阳若愚这个名字呢?”
玉儿坐在欧阳若愚身边,耐心跟他解释:“欧阳若愚这个名字像个读书人,我常听人说读书人前途无量,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简陋的茅草屋里寒意袭人,欧阳若愚点头笑道:“喜欢。”
后来他才知道,玉儿自幼无父无母,记事起身边的人都说她是个克星,却不说明为何说她是个克星。
只是欧阳若愚和玉儿相处几天后,察觉玉儿体弱多病,被她抚过的花草总是瞬间凋零,若恰逢月圆时,她还会突然消失。
欧阳若愚往往是在树林中寻到她,翌日便能在林间找到几只血淋淋的兽类的尸体。
那时欧阳若愚年纪不大,每次看见玉儿眼中含泪,都会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倾其所有保护好她。
这样相处下来一月有余,欧阳若愚认定自己生来就是个读书人,还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无师自通,莫名其妙的满腹经纶。
于是那日桃花纷然如雨,欧阳若愚和玉儿在屋后燃一堆火,烤一只从林间捉来的野鸡。
暖意融融里,欧阳若愚隔着一簇绚烂火光问玉儿:“那么,我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玉儿的回答波澜不惊:“我们是夫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