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自脚下浮起,沈韶轩透过水一般的月光,静静凝望谢晚的脸。
人的一生不知要历经多少隐忍,可是很多事情无法隐瞒,例如咳嗽和爱。沈韶轩认为,爱一个人至少没有错,也不必蹑手蹑脚。
这个寂静的夜晚,他想做一个尝试。
事实上他的确那么说了,他说这句话时语调轻重缓急拿捏正好:“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不会害怕,因为我喜欢你。”
他的的确确是说完了这句话,深情的,认真的,眼中几乎秋水满溢的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如果老管家没有在他说后半句话时,突然隔了老远对他喊:“少爷,夫人有事出门去了,吩咐你独自用膳。”那场表白就完美了。
可惜被老管家这么一搅和,沈韶轩不知道谢晚究竟听清楚他说的话没有,也没兴致再说下面一番话。
回头没好气的打发走老管家后,沈韶轩听见谢晚的声音异常平静,她笑了:“我就知道你最讲义气,毕竟我只有你这个朋友嘛!”
谢晚想了想,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不知道小白算不算……”
沈韶轩挤出一个微笑,心里终究是有些落空的想:“她没听到。”
两人隔着月光看对方,却忽然好似雾里看花,停顿许久,谢晚才猛地惊道:“不好,林云起还在你的画里呢!”
自上次与猫妖一战后,沈韶轩如今也算是有些法术,足以正常的摧持着兰竹笔,这就说明林云起一直被困在画中,没有喘息的余地。
沈韶轩展开画卷,画中事物并未过多改变,只是林间多了许多落叶,树洞里的蜂窝滚落在地上,林云起满头大疙瘩,晕倒在一旁。
“我本来只想吓吓他,没想到这个熊孩子真的会去掏那个马蜂窝……”沈韶轩连忙施法将林云起从画里拉回现实,脸上一半鄙夷一半担忧。
画上墨丝蒸腾后,林云起静静躺在荷塘边的青石板小路上,谢晚俯下身子,伸手轻轻抚平林云起脑袋上被蜜蜂叮出来的疙瘩。
林云起醒来后,面貌已经恢复常态,然而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的他,醒过来还是心有余悸:“有虫子,会咬人的虫子!”
“那是蜜蜂。”谢晚淡淡提醒他,“原来这么多年来,你把世上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林栀为什么也不多教教你?”
林云起重新看见谢晚,这才放下心,立刻站起来,却猛然一把拉住谢晚的手:“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沈韶轩把谢晚抢回身边时的动作倒是极快,由此可见他长年流连烟花之地,多多少少还是学会了很多东西。
他与谢晚十指相扣,盛气凌人的瞪着林云起:“她是我的人,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
谢晚很不情愿,轻声道:“谁是你的人了?”
岂料林云起当真是童心未泯,他的注意力竟瞬间转移到沈韶轩脸上,凑过来惊奇道:“你的伤怎么好得这么快?”
沈韶轩准备了一肚子话,准备声呛林云起,谁曾想他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让沈韶轩登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得心中憋火:“这人有毛病!”
谢晚挡在这二人中间,比谁都无奈,因此离这两人都远一些,对林云起冷冷道:“你,赶紧回你的蝴蝶谷。”
又对沈韶轩冷冷道:“你,赶紧吃你的饭!”
末了转身:“二位公子,恕不奉陪!”
却听身后传来打雷一般的空响声,旋即传入耳中的是林云起稍许委屈的声音:“我有点饿了,你们有没有吃的。”
沈家堡不能宴请一个狐妖,沈韶轩担心林云起太过蠢笨,会在人前露出尾巴,因此趁着家里没有说了算的人,带着谢晚和林云起出门。
林云起果真是另沈韶轩刮目相看,这人不吃大鱼大肉,只对路边摊上的小吃感兴趣,一路上不是偷别人两个烧饼,就是顺手牵羊几分糕点。
要不是沈韶轩在古渝城名声赫赫,谢晚一行人早就被当做盗贼给抓起来送进官府了。
综上所述,沈韶轩实在是忍受不了,气得浑身颤抖,对谢晚说:“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我不管,你赶紧把他撵走!”
谢晚白他一眼:“林云起也怪可怜的,你一个大男人,不能多多担待一下吗?我看他好像没什么法术,现在天色不早,我猜你也不肯留他在沈家堡过夜,那我们送他一程好了!”
沈韶轩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天色不早,我们送他回蝴蝶谷的话,不得明早才能回来?我不干!”
谢晚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愿和沈韶轩沟通:“谁让你送他回家了,至少把他送出古渝城啊!他什么都不懂,闯了祸可怎么办?”
沈韶轩这才松口:“那好吧!”
月上中天,除了相思畔一带比白天热闹许多以外,古渝城内其余的地方都略显萧条。
沈韶轩和谢晚送林云起到城门口,脚下忽然卷起一阵狂风。
尘土随风而起,化为浊浪排空,风中夹带的枯叶沙沙作响,略有诡异的滋味。
沈韶轩和谢晚面面相觑,正要再做什么决定时,一团玄青色烟雾自天边霍然袭来,明明看似千山万水的距离,却在下一刻赫然接近。
那团玄青色的烟雾化为一条枯藤,在林云起雪白的衣衫上缠了几圈,林云起立刻失去重心,不受支配的被拽离谢晚和沈韶轩身边。
不远处,盘虬卧龙的老树下,那团青烟渐次化作人形,一个身穿银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站在林云起身边,招手就有几名手下从天而降。
“多亏了这只小狐狸,我们才能找到主宰笔。”那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眸光森寒,一眼望去绝非善类。
林云起被那男人的手下押住,挣扎着问:“你们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低声发笑,低沉的嗓音让人毛骨悚然:“我是魔族尊者,魔无惧!”
“魔族?”沈韶轩忽然想起不久前林栀提醒他的话,这才明白魔族人是为兰竹笔而来。
势态紧急,容不得沈韶轩片刻踌躇,只得赶紧叮嘱谢晚:“你回去把展泸叫过来,我留在这里和他们周旋,顺便想办法救那个智障小子!”
谢晚看了他一眼,目光交汇时仿佛产生某些默契,眼神之间如流光闪烁。谢晚点了点头,转身疾步回城。
谁知魔无惧竟对着谢晚扬起下巴,淡淡道:“把她给我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