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窗外飞闪而过的景色,纪星晴的神色渐渐地恍惚起来,眼前渐渐浮现出三年前的景象……
那时,奶奶患了癌症,在大家包括奶奶都劝她放弃治疗时,她依然坚持了下来。她苦苦寻求了全国最好的医生,也带着奶奶到了最好的医院去治疗,为了给奶奶治病,她到处筹款借钱。
经过一番治疗后,奶奶的病情慢慢好转起来。
可是,刚过一个月不到,奶奶的病情再次恶化,情况比上一次更加严重,许多医院都因此拒收奶奶入院。
正在她为奶奶的病一筹莫展,快要绝望时,有一位权威专家告诉她,奶奶的病也并不是没有希望,除非到国外专门研究这个病的医院去治疗。
这番话给她带来了希望,但也让她面临了更大的资金问题,那是一笔数目庞大的钱,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无异于是一笔天文数字。
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让她眼看着有希望救奶奶,却又放任不管,她是绝对做不到的!在万般无奈之下,她打算再去找傅翼鸣帮忙!
那天,当她做好一切准备,打算出门去找他时,她的视线突然被电视上的一则新闻吸引住——
昨日傅氏集团股盘大跌,资金出现了严重的危机,今天,傅氏集团总裁傅臣博……
她呆呆地站在电视机前,电视屏幕的画面早已跳转到了广告上面,而她的脑海里依然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那则新闻……
傅氏集团面临严重的资金问题,她现在去问傅翼鸣借钱,不是陷他于两难吗?
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之光,也破灭了。
望着病床上昏迷中的奶奶,只觉得奶奶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而她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奶奶离死亡越来越近……
她心痛如绞。
突然好恨自己,恨自己的无用,才会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亲人在死亡边缘徘徊,却无能为力。
那天,她在奶奶的病床边整整坐了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奶奶在下午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她喂奶奶吃了一点东西后,奶奶又昏睡了过去。
看着闭着眼睛的奶奶,她的心不断地往下沉,她不知道,这样陪伴奶奶的时光,还能维持多久……
可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接着有两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纪小姐,我们家少爷有请。”
“你们家少爷?”她苍白的脸上充满了疑惑,“我认识他吗?”
难道是翼鸣?可是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有什么事情他可以直接来找她,或者是打电话通知她也行。
究竟是谁?
他们并没有向她解释,只是说:“纪小姐,您去了就知道了。”
她不敢贸然跟这两人走,于是她站了起来,面对着他们,冷淡地说:“不好意思,我要陪我奶奶,抽不开身,请你们回去吧。”
两位男子有些为难地对看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位开口说道:“我们家少爷说,他有办法让您奶奶的病好起来。”
她乌黑沉寂的双眸顿时一亮,心中有种难以形容的欣喜,此时此刻,只要是有一丝希望救奶奶,哪怕是刀山火海,她都豁出去了!
于是,她跟着两位男子来到了一家私人别墅内。
每一步,她都走得屏息而凝重。
她知道,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邀请,她将面临的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全然不可预料……
最后,她下了几个台阶,便来到了偌大的花园里,里面种植着各种花草,其中有一棵高大的樱花树,满树的樱花正怒放着,散发出阵阵迷人的香气。
就在那棵樱花树下,一位身穿白色西装的少年优雅地坐在舒适的藤椅上,姿态悠闲而慵懒,却又完全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矜贵与傲慢的气息。
他坐在椅子上,向她远远望来。
金色的阳光透过樱花树,星星点点地洒在他如雕刻般英俊的五官上,而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透出的光芒,更加让人不敢逼视。
她抑制住心底复杂的情绪,淡然地向他走过去,然后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他们中间有一张白色的圆桌,桌上放着几盘精致诱人的点心,飘出阵阵浓浓的香甜味。
她双眼直视着对面的少年,目光中没有丝毫的畏惧,直截了当地问:“顾明希先生,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认识我?”顾明希微笑着反问,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她微微一笑:“我想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你的。”
身穿仆人制服的女子端了两杯茶走过来,将一杯绿茶放到顾明希的面前,再将一杯花茶放到她的面前。
“是吗?”顾明希淡淡地应了一声,端起面前的那杯绿茶放在鼻尖闻了闻,透过一缕稀薄的水雾凝视着她,“请容我擅自做主,为你点了一杯花茶,你喜欢吗?”
“你真是了解我,这是我最喜欢的花茶。”她端起花茶小小地饮了一口后,抬起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你似乎对我并不陌生。”
顾明希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随意地交叉,他深深地注视着她,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毫不避讳地说:“当然,因为我喜欢你。”
她握着茶杯的手忽然一僵,怔了足足有十秒之后,她努力压抑住心底的繁乱,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盯着他淡淡地问:“你今天找我来,就只是想向我表白吗?”
“可以这样说。”顾明希点了点头。
看他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的样子,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眼神却没有一丝波动:“这样的表白方式可真是特别,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一年前,你在给人画画的时候。”顾明希的眼睛里渐渐漾起一丝柔和的神采,他缓缓述说道,“那天的太阳很明亮,风景也很漂亮,可是你认真画画的样子比一切都还要美……之后,我一直有关注你,你在草地上奔跑和晒太阳的样子,你在月光下抬头望月的样子,你在樱花树下跳舞的样子,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能掀开她记忆中的画面,她心中暗暗有些吃惊,他关注了她这么多次,她居然一次都未曾发现,有人在偷偷注视着她。
她不由得攥紧手指,努力让自己保持最冷静的表情,不卑不亢地说:“既然你关注了我那么久,那你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一位和我很相爱的男朋友。”
顾明希漆黑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他沉声说:“我喜不喜欢你,跟你有没有男朋友,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没有一丝情绪地说道:“那你在这个时候跟我表白,也一定是算准了时机的,对吧。”
“他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不了你,但我可以。”顾明希定定地望着她,黝黑的瞳孔像是一道黑色旋涡,要将她一点一点地吸进去。他的声音和他的气息,似乎都透着一种惑人的味道。
她苍白的手指暗暗用力攥紧。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起来:“那你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要如何选择。”顾明希微笑着凝视她。
想起奶奶的病,她的思绪混乱如麻,感情与理智在她的脑海中相互冲突,她该怎么办?
从一开始她就下了决定,为了救奶奶,她可以付出一切,但如今摆在她面前的选择竟然是背叛翼鸣,她做不到,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取舍……
可是,奶奶的病危在旦夕!
如果她因为自己的感情,而眼睁睁地看着奶奶死去……
她痛楚地闭上双眼。
在混乱纠结的思绪中,她终于艰难地整理出来一条思绪。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她的眼中透出一种冰冷的坚定,她说:“你借我一笔钱,帮我治好奶奶,那么我就和你交往……”
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她的胸口逼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还有一种绝望中的毅然。
顾明希漆黑的瞳孔中绽出欣喜的光芒,他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冷纤瘦的双手,薄薄的唇掀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凝视着她说:“选择我绝对是对的,我会一直宠你爱你。”
从被他握住的那一刹那起,她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僵硬了起来,她努力让自己保持自然的神态,说:“但是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我有能力还你那些钱的时候,我有权利选择去留。”
顾明希沉默了片刻,然后自信地点点头:“可以,不过,我有两个要求。首先,在跟我交往的时候,你的心里只许有我。其次,如果有一天你有能力还钱,那么,请按照我的方式来还。我怎么把这笔钱借给你,你就怎么还给我,比如说现金……”
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容侵犯的傲气……
“好。”虽然知道他提的第二个条件是在故意刁难她,但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没有什么事情会比奶奶的生命更加重要。
窗外的风,冷冷地扑在纪星晴的脸上,也让她的思绪慢慢回到了现实中。
她跟顾明希,也是时候该有一个了结了。
三年来,为了这样一个荒唐的交易,她成为了他爱情的奴隶,抛弃所有自己的感情,只为演绎一个跟他相爱的傀儡。
这一切,她都受够了!
出租车是禁止进入别墅区的,纪星晴下车后,便径直奔向里面,很快就来到了顾明希所住的私人别墅区门外。
月牙白的房子耸立在别墅区的最高处,仿欧式贵族城堡的建筑,奢华而大气,充满着衿贵而威严的气息,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她按了几下门铃后,又没有耐性地用力拍打着别墅区的大门,扬声大喊道:“顾明希,你给我开门!”
顾家的刘管家从窗口探出一个头来,看清楚如此嚣张喊门的人是谁时,他立刻按了一下开门的按钮,然后从门卫室里迎出来:“纪小姐,原来是你啊!你来找少爷吗,他正好在家……”
纪星晴一脸漠然的表情,无视他的热情招呼,径自向客厅走去。
奢华宽大的客厅内并没有顾明希的身影,刘管家跟在她后面热情地招呼着:“纪小姐,少爷他现在在书房,你先在这里坐着等一会儿,我这就去书房请少爷下来……”
他的话还未说完,纪星晴已经从他的身边越过,快步向二楼的书房走去。
“纪小姐,纪小姐……”刘管家在她的身后不断地追着喊。
走到书房门前,她没有敲门,直接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熏香从书房里扑面而来。
简单而不失品位的书房内,一片昏暗与寂静。
房内没有开灯,深色的窗帘也紧闭着没有拉开,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整个书房就如同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
借着昏暗的光线,隐约可以看见窗边正站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他浑身散发着冰冷而疏离的气息,就如同来自地狱中的暗夜使者。
纪星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步迈入书房内,走到浑身充满着危险气息的顾明希身旁,在昏暗中紧紧地盯着他的侧脸。
她屏着呼吸冷声问:“我的钱是不是你拿了?”
“纪星晴,你总算在我的面前露出了你真实的一面,不容易啊。”
顾明希冰冷的薄唇中发出一声冷笑,声音中充满了嘲讽,却没有转头看她,只是直直地望着他面前的窗帘。
“我问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那笔钱!”纪星晴紧紧地逼问。
“是又怎样?”顾明希转过身来看着她,他的脸在昏暗的房间里是有些模糊,眼中闪动着深沉幽暗的光芒,不可捉摸。
纪星晴狠狠地瞪着他,激烈的情绪让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咬着牙怒道:“顾明希,你卑鄙无耻!言而无信!”
顾明希倏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压着声音吼道:“纪星晴,在骂人之前,你是不是先搞清楚状况,先反省一下自己再说!”
纪星晴微微一怔。
手臂上的骨头仿佛快要被他捏碎了,可是,这一瞬,她却忘记了疼痛。
“我可以容忍你为了尽快离开我,而背着我四处去打零工!我可以容忍你在我的身边,心里却想着别人!我可以容忍你在画我的时候,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这一切我都忍了!可是,你居然敢背着我去跟别的男人赏月偷情!纪星晴,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顾明希一边说话一边逼近她,他的气息里仿佛也带着杀人般的凌厉,又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味道,而最后一句话,他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怒吼而出。
纪星晴的身体彻底僵住。
原来他都知道了……
“纪星晴,我虽然像发了疯一样爱你,可是,我也是有底线的!”顾明希伸出冰冷的手指抵在她的唇上,用力地擦拭着,他一边擦,一边激动地说道,“你是我的!你是我顾明希的!你的身上不许留有别的男人的痕迹!我不允许!”
纪星晴的唇被他擦拭得渐渐肿痛了起来,她皱紧了眉头,用力转过头去,避开他的手指,然后大声说道:“你再怎么擦,也擦不掉他在我心中的位置!”
顾明希全身都僵了下来,紧接着突然扬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房间里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到最后彻底哑住了。
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他的手慢慢地从她的身上放了下来,退后了两步,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三年来,我像个傻瓜一样疯狂地爱着你,宠着你,迷恋着你,拼尽所有的一切想让你爱上我。可是,你连一点点……都没有喜欢上我,是吧?”
纪星晴的睫毛抖动了几下,乌黑的瞳孔中闪烁着温润的光芒:“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一个错误,三年来,我一直努力想要改正这个错误。”
“错误……”顾明希又冷笑了一声,俊容上充满了冷漠的绝望,“我费尽了所有的心血与努力去做的一件事情,原来在你的眼里,不过是一个错误。”
“没错,那就是一个错误。”纪星晴语气坚定而决绝地说道,“所以,请你把我的钱还给我,等我凑齐了那个数目,我再一起还给你!”
“纪星晴!”顾明希冷冷地低吼,漆黑的眸子带着无比的恨意,再次无法控制情绪地伸出手用力揪住她的一只手臂,仿佛恨不得将她的手臂扭断,“你的心是铁做的吗?我是那么那么爱你,为什么你总是想着要离开我?我到底哪里让你那么讨厌,你说啊!”
纪星晴努力隐忍着手臂上传来的痛意,她皱紧了眉头,拼命想要甩开他的手,然而结果只是被他揪得更紧。
她颤颤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眸中透出一种骇然的怒意:“你那是爱我吗?你根本就是把我当成一只宠物,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应该放开手,让我去做想做的事情。”
“说来说去,你还是一心想着离开我!”顾明希目光幽冷地盯着她,强烈的怒意开始麻痹他的神经,吞噬他的理智,他像是暗夜中的魔鬼一样慢慢地靠近她,冰冷地说,“那我就偏不如你的意。”
纪星晴心中一惊,瞳孔中闪出一丝恐慌,她屏着呼吸问:“你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既然我已经把你的钱找出来了,就没有还给你的道理。”顾明希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个精致的打火机。
“啪”的一声。
一簇紫红中透着幽蓝的火光从打火机里涌了出来,幽蓝的光芒映在顾明希如冰雕般的俊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你让我痛苦得生不如死,那我也不能让你如愿,要下地狱,咱们也要一起!”
他恨恨地说完后,弯身将一个小木盒子找出来,放在了柜子上。
“我的钱!”看着那个熟悉的盒子,纪星晴立刻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扑过去将盒子抢回来——
然而顾明希却眼疾手快地将她死死地拦了下来。
纪星晴大声怒喊:“把它还给我!”
“想要离开我?你就给我永远死了这条心吧!”
顾明希的瞳孔中交织着愤怒与疯狂的火焰,他打开小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沓钱来点燃,再随手往身后一扔,接着又从盒子里拿出一沓,点燃后又丢到了墙角里……
“不要——”
纪星晴大声惊喊,看着那些钱被他当成废纸一样点燃,扔得满房间都是,而小木盒里的钱却越来越少,只剩下不到一半!
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全部在她眼皮子底下化成灰烬!
“顾明希,你这个浑蛋!”
她大声地怒骂着,仍然不死心,拼命想要挣脱出顾明希的钳制,想要去抢回那个木盒。
顾明希的双眼被冷漠与决绝充盈,他冷笑着说:“骂吧,把你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吧,这一次,你不需要在我的面前伪装了!”
他说完,把刚刚点燃的一沓钱扔到小木盒里,眼看着整个木盒子都开始燃烧了起来,纪星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心脏仿佛正在受着千刀万剐的痛苦与折磨,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夺眶而出,汹涌地侵袭着她的整张脸庞,她埋着头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顾明希,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顾明希任她打骂,不还手,也不阻止她,他的面容紧绷而僵硬,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一样,没有温度,没有情感。
周围的火光越来越盛,房间渐渐变得明亮和灼热起来,一股烧焦味开始漫延……
然而房内处于情感崩溃边缘的两人却全然没有发觉。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已经一起纵身于地狱中了。
纪星晴打骂了一阵之后,身体里的力气慢慢被耗尽了,到最后,她的手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他的胸口,嗓子也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顾明希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处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密密麻麻的痛楚让他几乎窒息,越痛,他嘴角的笑就越加冰冷:“纪星晴你知道吗?对于我来说,一辈子被你恨着,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至少这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这一刻,痛苦的纪星晴突然觉悟,他的绝望和她一样深。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谁在折磨谁?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神情复杂地看了顾明希一眼,还来不及多想,她的视线便被后面熊熊的火焰给吸引住了!
大火以毁灭的姿态在吞噬着整个书房!
“你害怕死亡吗?”顾明希看着她,淡淡地问。
耀眼的火焰在纪星晴的眸中跳跃!
她长长的睫毛轻颤起来,她恍惚地摇着头说:“不,我不能死,我还要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完成,奶奶还需要我……”
可是怎么办!
周围都是猛烈的大火!
连唯一通向外面的那扇门都开始燃烧起来了,根本就出不去了!
“奶奶,奶奶,如果我死了,还有谁来照顾您呢?我不能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纪星晴凄楚地大喊着。
看着她痛苦而恐慌的样子,顾明希漆黑的瞳孔紧缩了一下,那一瞬间,他抛开了所有的愤恨与痛苦,只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立刻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将书房中仅剩的一杯水泼在上面,然后将打湿的西装塞到纪星晴的手中,再让她捂住自己的嘴巴。
紧接着,他大步向那扇燃烧的门冲过去——
纪星晴讶异地睁大双眼!
只见他伸出双手抓住烧得滚烫的门把手,然后大喊一声,用力将房门打开了。可是也许是因为用力过猛,他的一只胳膊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一个挂衣架,它“砰”地一下倒了下来,刚好砸了他的左腿上。
纪星晴震惊地看着他,眼底流露出惊恐和担忧的光芒。
因为门把手是铁质的,温度极高,顾明希的手一放上去,就发出了皮肉烧焦的气味,灼热的痛感与沉重感让他光洁的额头上溢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哑声喊道:“纪星晴,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
“那你呢?你的腿要不要紧?”纪星晴刚刚拿开湿西装,一股浓烟立刻就呛入了她的鼻腔中,惹得她一阵猛咳。
“你赶紧给我出去,我马上就来!”顾明希厉声催促着她,“快点!”
纪星晴不敢再耽搁一秒的时间,立刻捂着口鼻,向出口冲了出去!
下一秒,“砰”的一声,燃烧的门也倒了下来,腾起一阵更加凶猛的火焰,生生挡住了出口。
纪星晴惊恐地回头!
长长的睫毛下,耀眼的焰火占据了她的整个瞳孔!
透过熊熊的火焰,她看见顾明希就静静地站在倒塌的门后,书房里的火势越来越猛烈,他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心里突然涌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害怕与绝望。
她扯着涩痛干哑的喉咙,沙哑而哽咽地大喊:“顾明希,你快出来!你给我出来!你不许有事……”
“呵呵。”房内的人发出了一声无奈的惨笑,低低地说,“可是怎么办?我的腿根本动不了……”刚才那个挂衣架是铜质的,砸下来的力道不轻,小腿骨可能被砸断了,当时疼得他几乎吼出来,然而为了不让纪星晴看出来,他硬是咬着牙生生忍住了。
纪星晴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却无法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焦急地催促道:“有什么话,等你出来再说!你快点出来啊!”
相隔无法跨越的火海。
顾明希远远地凝望着她,眼中透出一种异样的柔和,他薄薄的唇微微张开,拼尽力气提高声音冲着她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然后,他对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宛如月光,有种让人察觉不到的温暖,还有一种几乎透明的忧伤。
纪星晴整个人呆住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焰火中他的身影,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动弹……
她听不到火势不断燃烧摧毁的声音,她听不到闻讯赶来的人不断呼喊救命和报警的声音。
一脸震惊和哀伤的刘管家拉着她的手,摇晃着她的手臂连声问道:“纪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每次你来了,少爷都让我们大家出去,不许我们留在这儿。怎么这才一会儿工夫,屋子就烧起来了?少爷他为什么不出来?你告诉我……”
但是她都置若罔闻,仿佛根本就没听到他说的话。她的思绪飘出很远,一段深深埋藏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慢慢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两年前,学校组织毕业旅行,所有的毕业生一起去这座城市的最高山峰奇云山野营,大家都很开心,也很热闹。
然而,那个时候的她却还未从离开傅翼鸣的阴影中脱离出来,看见大家嬉戏打闹的场景,她总是回想起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的时光,心中笼罩着一层阴暗的忧伤,苦涩与痛楚纷纷涌上她的心头。
她知道再在人群里待下去,她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于是她没有跟任何人说一声,便悄悄离开了人群,来到了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上。
这座山她曾经和傅翼鸣爬过一次,走的正是这条小路,脑海中隐约还有些印象。于是她凭着那模糊不清的记忆,艰难地往上走着。
每往上走一步,都要耗去她不少的力气,每走一步,她的脑海里就会出现曾经那些甜蜜的画面。
她努力抑制着泪水,不让它们流出来,好像跟自己赌气一般,她不断地努力往上爬,让激烈的运动来暂时缓解心中的痛楚,越爬越快,也越爬越高。
渐渐的,她发现前方的路不见了,她四处张望,但四周都是灌木丛林,一切陌生得让她根本分不清方向了。
此时,她整个人也累得不行,刚刚在爬山的时候,她身上带的水也被她一路猛喝猛灌,所剩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下来,如果天黑了,一切就更加无望而又危险了!
她别无他法,只有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山坡陡峭,她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翼翼。
可是,在下一个比较险峻的陡坡时,她的脚倏地一滑——
然后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身体像失去控制的球一样滚落了下去,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后,她撞上了一个树桩,身子才停止了翻滚。
整个身躯痛得快要散架了一样,她咬着牙想要爬起来,可疲惫与疼痛让她几乎动弹不得,她转过身子,躺在草地上,直直地望着天边快要沉下去的夕阳。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天越来越黑,周围森林的深处传来的蝉声陪伴着她度过艰难的每一分钟。
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山上,会有人路过发现她吗?
她的同学们会来找她吗?或许他们都还不知道她已经失踪了吧……
天终于还是彻底地黑了下来。
月亮朦朦胧胧的,仿佛有一层白纱掩盖住它的光华,让它的光怎么也无法全部透出来。
几颗星星隐隐出现在夜空上,散发着清冷寂寥的光。
她饿得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就从包里拿出一个干干的面包来,可是因为嘴里太干,她刚吃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她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自己是这么近,原来濒临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的……
太累了。
她真的太累了,眼皮一直控制不住地往下沉,她只想睡一觉,长长地睡一觉。
她的脑海中闪现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画面,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呼唤着她……
“星晴……星晴……”
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楚,好像离她越来越近。
她用指甲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手指上传来的痛楚让她的脑子暂时清醒了一些,而那个声音仍在持续地呼喊她:“星晴,星晴……”
她的眼前闪现出希望的光芒!
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有人在喊她!
她张了张嘴想要回应,然而喉咙干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了!
焦灼万分之下,她从口袋里拿出没有信号的手机,迅速播放出一首声音最大的歌来,然后扬起手机,试图让对方发现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终于听见似乎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努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但在这朦胧的夜色中,她什么也看不清,紧接着,她疲惫无力的身体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翼鸣……”她张开苍白干裂的唇,低低地发出一声呢喃。
抱着她的双臂忽然僵硬了一下,接着又更加紧紧地将她拥住:“没事了,星晴……你不要害怕,有我在,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渴……我要水,我要喝水……”她的意识虽然朦胧而模糊,但她干哑的喉咙与干裂的嘴唇都极度地渴求着水的滋润。
山上寒风阵阵,远处的蝉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在漫长的等待后。
一滴温热的液体终于滴入她的嘴唇中,紧接着一股浓浓的腥甜在她的口鼻中漫延开来,她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但她干裂的唇太需要液体的滋润,那些不适感全然被她忽视了,她只是本能地张着嘴,寻找着给予她滋润的源泉……
她喝了一口又一口……
温热的液体将她干裂的唇滋润得恢复了柔软,涩哑的喉咙也重新润滑起来,她的身体好像有了一些力气。
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她努力地睁开双眼,映入她视野的,是一片昏暗模糊的景象,难道她还在梦境中吗?
为了让自己恢复更多的意识,她的十指暗暗用力……
脑海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的双手紧紧握住的是什么东西?那不断进入她嘴唇里面的液体为什么那么腥?
仿佛有一枚炸弹瞬间在她的脑海中炸开!
她惊愕地睁大眼睛!
她手中抓着的竟然是一个人的手臂,而她嘴里的液体……
胃部排山倒海般地翻腾起来,一股腥味急速地涌了上来——
她像是触电了一般,猛地松开被她抓住的那条手臂,再一把推开拥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急急地翻过身去,对着草地呕了起来!
“星晴?你没事吧?”顾明希忍着手腕上的痛楚,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担忧而关切地出声问道。
她一直吐到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了,才捂着起伏的胸口,虚弱地转过身来,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见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她喘着气,冷冷地瞪着他:“为什么要给我喝你的血?”
“你刚刚渴得意识都不清楚了,这里又没有水,我只有这么做。”顾明希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看着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心中既感动又沉重,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了起来,她看着这个向来矜贵而傲慢的家伙,犹豫了一会儿后,低声问:“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血吸干了?”
昏暗的夜色中,顾明希淡淡一笑,只说:“就是被你吸干了我也开心,我的血液在你的身体里,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低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颤抖:“你真的不怕死?”
顾明希顿了顿,然后笑着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拍拍她的头:“好了,别担心了,我不会死掉,你也不会的。我上山的时候通知了管家,他现在一定在漫山遍野地找咱们呢。”
说着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将它轻轻地绑到受伤的手腕上,一只手并不太方便,只好随意地缠了两下。
“我来吧。”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将他的手帕又取了下来,再仔细认真地围着他的伤口缠绕,最后打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她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微微垂下睫毛,黑暗中,她脸上的神情模糊得让人看不清,声音也低低的,“谢谢你……”
顾明希静静地凝望着她。
朦胧的月光下。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臂,抚上她的脸颊,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如果这三个字改成‘我爱你’,我会更高兴。”
她的心脏忽然揪紧,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抿紧唇,只觉得喉咙又开始干涩,让她说不出话来。
顾明希收回自己有些僵硬的手,仰起头来望着夜幕中的星光,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没关系,你现在不愿意说,以后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主动对我说——顾明希,我爱你……”
……
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纪星晴的脑海中回荡。
看着大火中的顾明希模糊的身影,她的心碎裂成一地的碎片!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啊!
“顾明希,你给我出来!”她冲着火焰中的那个身影大喊,“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爱上你吗?不可能的!”
火势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彻底看不到顾明希的身影了。
无边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她的胸口,将她所有的理智淹没!
“顾明希,你给我出来……”
她低低地呢喃着,下意识地跨步向前,一步一步接近凶猛的火口!
门口的火焰伸出张扬肆意的火舌,正在一阵阵地往外扑着,跃跃欲出。
她好像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依然向书房的门口走去——
一只手紧紧地拉住她!
“星晴,不要!”傅翼鸣惊喊着,将她一把拽入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搂住了,他在她的耳边不断地柔声安慰,“会没事的,别担心……”
“明希,他在大火中,他会被大火吞噬掉的……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他为我死……”纪星晴呜咽着语无伦次起来,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好像一只濒临死亡时的小兽。
“没事的,消防队员都来了,大家都在全力抢救,火还烧不到他的,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傅翼鸣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肩膀,温柔得如同一片暖暖的羽毛。
“翼鸣,我一定是世界上最自私最残忍的女人……”泪水浸染着她似一张白纸般透明的脸庞,她哽咽着,万分自责地说,“三年来,他一直宠着我爱着我,可是我却时时刻刻想要离开他,想要回到你的身边……”
傅翼鸣的手臂微微一僵。睫毛颤了颤,一双淡蓝色的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芒,他抿紧唇,下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
“以后我再也不那么想了,只要他好好地活着,不管他说什么,我都答应他……我不要他为我死……”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泪眼模糊地望着眼前被烈火吞噬的书房,泣声说,“翼鸣,你要原谅我,你一定要原谅我……”
傅翼鸣的脸色慢慢苍白起来,如同一片褪了色的花瓣,他深吸了一口冷气,颤颤地说:“好,星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