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院一夜相安无事,寅时天未亮,龙绯云就在院子里扎起了马步。
扎了一炷香的功夫,龙素打着哈气,慢吞吞也走到了院子里面,懒洋洋地也开始扎马。
没办法哥哥从来不许她偷懒,从四岁之后她就开始跟着哥哥学武,不管冬夏时间一到就必须起床开练。
但这一次,龙素感觉身边有人,难道哥哥也来了兴致,想要再试一试扎马步的滋味?她眯起眼睛向身侧看了一眼,顿时就觉就醒了。
“嫂嫂!”龙素满脸的惊奇,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次。站在她身旁,姿态到位扎着马步的还真不是别人。
她记得上次来嫂嫂都睡到三更才起,龙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沉沉的天色如同深夜,连一点黎明的影子都看不到。嫂嫂竟然起床了!
“嫂嫂你起得好早!难道也是被我哥哥逼迫了?”龙素一脸的同情,起这么早练武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扎着马步的龙绯云同样闭着眼睛如同老僧入定,许久才徐徐吸气,道:“小鹦鹉你要记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龙素打了一个哈气,泪眼婆娑,“嫂嫂,人家不是小鹦鹉不想早起吃虫。”
“小丫头你这七彩的刺绣裙子,看得我眼睛都花了,还说不是小鹦鹉。”龙绯云扎完了马步开始继续练剑,伸手在龙素粉嫩的小脸上捏了一下。
蹲着身子的龙素转过头,笑眯眯问道:“嫂嫂觉得我的裙子好看吗?我娘亲是龙谷苗族人,苗族的女儿都是这样打扮。很多人说苗族姑娘像孔雀一样漂亮。”
“好看!”龙绯云点点头,用手摸了摸龙素脖子上挂的繁复银圈,“只是……你每天起床一定很辛苦。”这么多银饰一样样戴到身上,少说也得花上半个小时,看这就觉得挺沉。
“确实很辛苦!”龙素苦着一张小脸连连点头,一幅遇到知音的模样,随即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不过也没关系,等嫂嫂嫁入龙谷之后就可以叫素儿起床,还可以帮素儿梳头发,编辫子。”
她觉得自己点笨,看着庄子外好多苗族姑娘都编着一串串好看的小辫子,真是羡慕至极。可这么繁复的编发手法她怎么都学不过。哥哥倒是聪明手巧,只是让哥哥给她编发,那简直比母猪上树更不可能。
龙绯云浅浅而笑,“编发并不难,但嫁入龙谷的事情另说。对了,小鹦鹉你没有娘亲吗?”
小鹦鹉不会编发,她的娘亲总该会吧?
天真的小脸上笑容淡去,龙素咬了一下唇角,才支支吾吾开口:“素儿是哥哥带大的,素儿的娘亲……”
没等龙素说完,身后厢房的门就打开了,一袭如雪的白衣翩跹而至。龙素犹豫了一瞬,没有再说下去。
但龙绯云已经听了明白,小鹦鹉的娘亲可能是早逝了,她由龙浔带大。不过,她实在想不出清冷寡言的龙浔养育带大龙素的场景。
龙素能没像她哥哥一样冷若冰山,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龙绯云拔出剑,挥了起来,她没用过这样沉重的古剑,不过还是学过日本的剑道和欧美流行的击剑术。
在没有剑谱的情况下也能将手中的剑用得有模有样。
冰山大神站在她的前面,看她行云流水地摆了一套造型,白玉面具下的重瞳幽深,看不出是赞许是轻蔑。
一套舞完之后,龙绯云就不乐意了,“大神你好歹说句话呀!闷声不吭的,叫人一直提心吊胆。”
她确实有种班门弄斧的感觉,怎么看这双黑如子夜的重瞳里都没有一丝认同的神色。
“尚可。”负手而立的龙浔淡然地吐了一句。
“那当然!”龙绯云狡黠一笑,剑光挥过,摆出经典的平沙落雁式。屁股一撅对着龙浔,“这是青城派不外传的绝密武功,平沙落雁,如何?”
连扎马步的小鹦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嫂嫂这样子不像是练剑,更像是在跳舞。哪有人会摆出这么奇怪的姿势,将空门对向敌人。
“需要我说实话吗?”锦靴踏来,浅澈的声音响起。
龙绯云不由瞪了瞪他,“敢情谷主大人刚才只是恭维我的!”
“是也不是,”清华白衣已走到龙绯云的身边,面具下漆黑的重瞳望着她,少了寒意,多了暖色,“你动作还算流畅。”
“是吗……”龙绯云刚想笑的时候,就听见了他接下来的话。
“不过全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龙绯云准备起身,忽然觉得自己摆出的姿势是有些可笑,穿越前她最多用枪和匕首,这样沉重的剑还不曾用过。
古剑不似西洋剑轻便,也不似日本剑灵巧。重而生风,一剑砍下去,不是留道伤口的问题,而是能将人拦腰斩断。
要想将这把剑用出冰山大神的如风化雨,气破长虹,少则也得苦练上十年才行。想到这,龙绯云真想叹一口气。
还没等她气叹完,有人贴上了她的后背,翘起的屁股就靠上了一双笔直的长腿。
龙绯云一愣,龙浔也是一愣。
面具下的容颜泛起薄樱色的浅晕,好在有一层面具隔着,无人能看见。
龙绯云一僵之后,慌忙站好了身子,两个人靠得太近,她又比龙浔矮出不少。这一动,又在龙浔的长腿间摩挲了好一会。
直把他雪白无痕的蜀锦衣摆都给弄皱了。
“不许动了。”薄暖的气息凝着寒香,拂过她耳边的发丝,落在她露出的脖颈间,引起一阵酥麻的颤栗。
清寒无绪的声音,这一回凝上了无端的低哑。细细,靡靡,如看不见的细线一直能缠入骨子里。
听他如此说,龙绯云立马就不敢乱动了,擦枪走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的未来相公看着像冰山,可远观不可亵渎,跟古墓小龙女似的。但抵在她身后的那玩意,雄赳赳气昂昂的告诉她,他是个纯爷们,而且尺寸惊人。
六月的黎明尚是寒凉,但已换上了轻薄的绢纱衣服。两个人贴得如此之近,她能清楚感觉到身后人笔直修长的腿型,还有透过蜀锦贴于她肌肤上的温热体温。
小鹦鹉也不好好练功了,一边偷工减料地扎着马步,一边偷望着他们。还不忘美滋滋地笑上一会,哥哥和嫂嫂的感情真好,想必很快自己就能抱上小娃娃了。
满身的血液涌上脑袋之后,龙绯云犹豫着要不要从他怀里先出去,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深呼吸。
戴着金丝手套的修长手指握着龙绯云的手腕,往上提起,一剑已出。
剑光凌厉,势不可挡,像是顷刻间绽开的烟花。
神剑之上覆着一层薄薄如雾的剑气流光,龙绯云睁大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剑气。
“第一式,披星揽月海潮生。”清寒的声音拂过她的耳垂,龙绯云身子一紧,努力将注意力从身后移向别的地方。
她盯着剑气看了一会,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一碰,确定这到底是光的折射,还是什么其他原理。
身后的人比她更快一步,捏住了她的手腕,“不要碰!”
树叶落下,穿过剑气,落在地上的时候就成了两半。
这一回她是死心了,无剑胜有剑,高手对决,只在一瞬,剑气伤人……原来还真不是武侠小说写着唬人的。
“第一式,记住了吗?”清冷的声音多出了一丝温柔与耐心。
龙绯云点点头。
“第二式,寂静山河叩玉魂。”腰间的手臂扶着她的腰,在空中转了一圈,剑锋横扫千军万马。
剑锋所过,一切凋敝,无人可挡。这便是一力破十会。
白玉面具下的重瞳微蹙,光芒流转,如沉夜寒星。
她的腰肢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纤细柔弱,如同细嫩的花茎,一折就会断去。
就算自己教会她一身武功,也不放心她一人独闯天下江湖。
这一刻站在寒山之巅的神祗,似乎也尝到了在乎一个人的滋味。
落在她腰间的手没有移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没有移开。直到对上一双赤瞳,龙绯云推了推他的胸前,“师傅,便宜占够了没?”
幽深不见底的重瞳不悦地眯着,泛着一丝寒凉,显然很不满意“师傅”这个称呼。
龙绯云对上他的清冷眸光,莫名浑身一凉,转开头解释道:“不叫你师傅还能叫你什么?咱们还没成亲,无名无分,总不能现在就开始叫你相公吧!”这不是白占她的便宜?
龙浔移开了落在她腰间的手,若有所思的浅淡问道:“你现在就想成婚?”
“我不想!”龙绯云拔尖了声音,这具身子才十三岁,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他到底图自己哪?
看着龙浔漆黑如子夜,寒彻如冬雪的眼眸,她真担心大神会将自己丢出去,“这个婚事,咳咳,要你情我愿才好。再等两年,等我成年……”
等她两年后学成武功,就收拾包袱离开龙家!天下这么大,打打游击战,冰山未必能找得到自己!
清寒辨不分明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许久,才听见龙浔开口,“两年,我只能再等两年!”要不是她年纪太小,他现在就想将她接回龙谷去,再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一步。
这么清绝霸道的语气,还是她认识的冰山小龙男吗?
龙绯云干笑了两声:“两年而已!眨眼就过去了,到时候师傅你想怎么样都行!”包办婚姻?做梦!十五岁的妙龄少女还没享受青春就开始学着伺候男人,想得美!
萦绕在白衣间的清寒散去之后,龙绯云提醒他,“师傅,你剑法好像还没有教完。”
玉面下的额间又抽了抽,他十年七,比她大了四岁而已。但师傅这个称呼,像是生生将他叫老了一个辈分,大出了四十岁。
好在冰山闷葫芦话本来就不多,也没有再跟怀里人计较,声音潺潺冽冽地说了下去,“第三式,万般峥嵘指尖鸣。第四式,风花雪落八云筝。”
手指击在她的手腕上,神剑脱手而出,寒光凛冽,如龙破天发出一声啸利长鸣。两段子剑飞出,萦绕在华光不散的母剑周围,像是划破天际流云的星辰,无人敢靠近一步。
三道锐光划破天际,在他们的周围飞旋一圈之后,才落回了龙绯云的手中。
“龙剑认主。你每日用它,它就会熟悉你身上的气息,将你认为主人。不得你的认可与允许,没有人再可以使用这把剑。”
教过她剑法之后,龙浔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指尖,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太近的距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父母跳崖之后,他就再无想要的一切……
但在龙绯云的身上,他看见了光……
温暖细碎的光,清浅灵动的笑。那都是他曾经拥有过,却再也都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冰封沉睡的心,苏醒出现了裂痕。他有了想要接近,得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