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璧茵首当其中地站起身子,尖声问道:“她凭什么能够不学琴?夫子您不能这样不公平!她根本就什么都不会,不学琴的话,出去不是丢我们龙家的颜面吗?”
琴夫子冷喝一声,“坐下!”
龙璧茵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一个劲地扯着自己的衣袖。
“你要是能有大小姐这样的造诣,能将诗与琴融合在一起,你也可以不用学琴。敢问四小姐你能吗?”琴夫子冷言冷语问道。
龙璧茵愤愤不平,嘴硬,“这有何难?不过是让夫子改了几处琴音,写了一段诗不像诗,赋不像赋的东西!”
“四小姐既然说不难,也请四小姐写上一段应曲的诗词如何?”琴夫子负手,冷眼瞥过龙璧茵。
龙璧茵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嘟着嘴没有再说话,她确实没那水平写不出来,但看龙绯云做来无比简单,心里就是觉得愤懑不平!
龙香君也想了一会,好像写诗念起来,反而没有她写出的不押韵的句子有韵味。
棋夫子上前拱手,昨日被龙绯云气得不轻,今日听说龙绯云不会下棋,便想挫一挫她的锐气,给她一个下马威。
“大小姐能得赦免,不用学琴,可不能不学棋!棋讲究的是万般变化……”棋夫子自得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有板有眼地向龙绯云介绍起来。
龙绯云抬起手中的茶盏,轻淡打断,“世事如局,局局新。下棋如习武,同样讲究天分,有的人学一辈子棋艺,也有勘不破的残局。不如我与夫子对弈一局,若是我赢了,就请夫子不必再费心思教我棋艺。若是我输了,就安心与夫子学棋如何?”
“大姐不是说自己不会下棋吗?原来只是谦虚而已!”龙璧茵方才吃了亏,现在便不阴不阳地怪叫起来。
一开始就要跟棋中圣手,棋夫子对弈,龙绯云真是好大的口气!
棋夫子脾气也是桀骜,“大小姐要跟老夫对弈,真是叫老夫想不到!老夫这么多年还从未遇见过敌手,与大小姐比上一回也无不可!”
“比围棋太过麻烦,我们就速战速决,以五子取胜。”龙绯云放下茶盏,微微一笑,似有十足的把握。
清安一直没能说话,但这一回也为龙绯云暗暗捏紧了手心。如果说赢过琴夫子,有侥幸的成分,但与棋夫子对弈,就得全凭实力。
棋夫子眉头一皱,“五子怎么比?这样的棋名,老夫可从未听过!”
“跟围棋无多大差别,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在棋盘上落子,横竖斜皆可,只要摆满五子就为赢。当然在五子成型之前,可以用尽法子,堵住对方下一步落子之地,夫子听明白了吗?”
棋夫子沉默了一会,“这规则也不难!跟围棋也有共通之处,大小姐真要与我比?”
龙绯云点头,轻佻扬唇,“有赌便有输赢,无论输赢,绯云都能接受。但夫子还是不要太轻敌的好。”
“清安拿棋来!”高瘦的棋夫子笔直地立着,一挥衣袖。清安应了一声,就在桌上摆好了棋盘,将黑白两子送到了棋夫子和龙绯云的面前。
两人对坐,龙家兄妹几个便再也坐不住了围了过来。
龙绯云怎可能赢过夫子先生!
龙绯云指尖捏着莹润的白子,淡淡说了一句,“夫子先落子。”
棋夫子冷哼一声,也不客气,将黑子落在了棋盘的中央,这一子在围棋上称为,落子天元,天下大同。龙绯云紧随其后。
黑白棋子交叠在一起,互开生面,互封对路,如黑白两道蛇紧紧攀咬缠斗在一起,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也过去了。
棋盘摆了大半,还是没能分出胜负来。
棋夫子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斟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龙家几个兄妹也皱紧了眉头,本以为简单无比的五子棋局,竟也是变化多端,横竖斜皆能成五子,叫人防不胜防。
龙绯云指尖为数不多的黑子落下,收起了早已布下的八卦阵,五子已成,棋夫子回天无力。
夫子额间一滴汗落在了棋盘上。
五子棋看似简单,却也是变化无穷,比心理也比布局。剑阵,燕阵,八卦阵……层出不穷。讲究先埋子后收网,一点也不比围棋简单。
围棋尚可以挽回败势,但五子棋一招落错,一步没看清,那便是输了。
棋夫子是围棋界的泰斗,她肯定是比不过的,但她也知棋夫子心高气傲,经不得旁人引诱讥讽。他听到有五子棋这样的新奇玩法,当然会忍不住要与龙绯云较量一番。
棋夫子刚明白规则,还未摸透里面的变数,与龙绯云交手,自然是输多赢少。
不过她也费了极大的力气,极多的心思,处处埋子,才堪堪赢了棋夫子。
棋夫子捏着黑中的棋子,像是接受不了自己下败的事实,眼睛圆瞪着龙绯云,耍起了小孩般的脾气,“不行,不行,再来一局!”
“再来一局当然可以,夫子是不是承认自己输了?不必让我再学棋艺?”龙绯云笑起来时,眼梢勾勒,带着狡黠的魅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棋局上,只有清安一人望着她,看见她眼梢间凌厉的美,只觉得自己的这颗心跳得好快。
棋夫子忍着暴躁怒意,硬是点了点头,“不说那些了,我们再来一局。”
棋局一直从中午持续到了傍晚,龙绯云有意让子之后,棋夫子总算赢回了一次,这才心满意足地放龙绯云走。
龙绯云站起身子,疲乏地捏了捏自己的肩膀,“两位夫子,还要继续教我书画?”
书夫子一拱手,圆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不敢!大小姐乃是石中藏玉,世人只见其表,不见其实,所以才对大小姐产生了诸多偏见。要我说,大小姐无论琴棋书画的造诣,都在我们四夫子之上,我们尚要请教大小姐,岂敢自称是大小姐的夫子。”
“书夫子过奖了。”龙绯云抬了手,同样行礼,还好书夫子好说话,不要她费心再讨价还价比上一回。
“大小姐日后有不懂的字,便来问我。”书夫子脸上忽然露出自嘲的笑意,“大小姐明理善论,我的眼界比之大小姐,太短太浅,也没办法教大小姐任何。最多能教大小姐将字认全了。”
画夫子打了个哈气,摇着手里的纸扇,“书夫子说得不错,我们要做大小姐的老师还不够格!说来,大小姐像是琴棋书画样样不会的‘草包’,可谁知并非草包,而是天纵之才,早已能脱其形,关其神,领悟琴棋书画中的精髓,这一点我们都不能做到。大小姐在私塾中可随意来去,想听谁的课便听谁的课,想学些什么便学些什么,我们绝不再干涉大小姐。”
这样的评价,可谓至高无比,龙家子嗣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得到过四夫子这样的评价与折服。
龙绯云分明是个养在乡下什么都不会草包,但四个夫子居然说他们还不配做龙绯云的老师!
龙家兄妹除了震惊,剩下的还是震惊。
“她……她怎么会……”龙璧茵太过震惊,以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她身边的几个人同样是无比的惊愕,却默然无言,他们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们永远都得不到夫子们这样的评价,龙绯云像是比他们高出太多太多,连嫉妒都变得可笑起来,剩下的只有难言的酸涩与苦闷。
特别是龙薄天与龙香君,一个是一母同胞的哥哥,一个是精心培养的典范,统统都输给了龙绯云。
“你们明天继续来上课不许迟到!”琴夫子依旧是冷冰冰的面容,但对上龙绯云时,却飞快地移开了目光,再没有之前的心高气傲,连正眼相对的勇气都没有了。
出了书斋的门,龙家兄妹各走各的,谁都不愿再靠近龙绯云一步。
往日爱生是非的龙璧茵,这一回走得格外的急,格外的快。
龙香君望着西边落下的太阳,恍惚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错了,她不该让龙绯云上山进私塾,不该让她展露出自己的光芒。
她以为的草包,却是夫子口中的天纵之才!
一直被贱命养大的野种,怎么可能是天纵之才呢?龙香君想不明白!
明月升空后,繁星都被夺去了光辉,成了点缀,而她也成了龙绯云身边的点缀。
“香君姐姐,”龙璧茵凑过去,看她脸色极其难看,想要安慰她,却被龙香君阴狠地瞪了一眼。
“不要跟我说话,你们不配!”对,她是比不上龙绯云,但还不至于和这些一出生就是麻雀命,贱妾生下的庶女沦为一谈。
龙璧茵被她吓了一跳,委屈至极地捏着手中的绣帕,龙璧月冷冷地笑了起来,“妹妹看你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这么久,有用吗?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一句‘你不配’!”
“不是的……”龙璧茵挨了骂,委屈气恼地哭了起来,“都是因为龙绯云,她惹恼了香君姐姐,香君姐姐才会这样对我!”
龙薄天的心中同样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他们瞧不起,戏弄的乡野草包,竟一天比一天展露出夺目光彩。
他一直以为香君才是淑女典范,才是真正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龙薄天收回了出神的目光,冷冷一笑,香君依旧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大家小姐,龙绯云满身的纨绔恣意,根本没法与香君相比。
她能赢得夫子们的关注,不过是用了投机取巧的方法,都是些登不上台面的小聪明。夫子们因为她是龙家嫡女,才会称赞不绝,竟将那草包说成是什么天纵奇才,石中藏玉,真是可笑!甚至让那纨绔草包夺去了香君的光芒。
现在香君一定很伤心,很难受吧!
龙薄天捏紧了拳头,这个野种回龙家就是个错误,有了香君,她就不该再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