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搂着我,良久,他猛然抬头,双手紧紧握住我的肩膀,眸光似剑:“不,鸾鸾,我不要让你死,走,我带你去还阳道。”
“不,崔珏。”我想起上次为了帮尹倩增加阳寿,他挨的噬魂鞭,我的心便毫无征兆的痛了起来,“能和你在一起,我无所谓的,虽然我很想回去,我只是怕我爸妈难受,毕竟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但是我……”
我说不下去了,慌乱让我有些语无伦次,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大哭了起来:“我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让我哭一会儿,就好了!”
崔珏弯腰扶我起来,将我搂紧怀里,心疼的说:“你不用接受,也不要哭,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能让我的鸾鸾,度过没有触感,尝不到世间百味的日子。那简直太辛苦了,太孤独了。”
我仰着满是泪水的脸说:“你不也这样过吗?”
“那是以前,鸾鸾,我忍了几千年,直到见到你的初期,我也是没什么感觉的,就连心跳都没有,是你,鸾鸾,让我感受到了一个正常男人应该拥有的所有感受。这种痛苦太痛了,我一个承受就好了,至于你,只需要负责幸福就好!”
崔珏红着眼眶,一字一句的说着,身体微微颤抖,我知道有一种痛苦叫做看着你痛。
崔珏拉着我来到望乡台,孟婆站在台子下,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拿着茶碗,满头银发在风中凌乱,“大人,上面交待,小娘娘必须经历轮回。”孟婆眼中有些唏嘘,表情却是带着坚定。
上面?
“是酆都吗?”我有些不解的问崔珏,他摇摇头说,“你不用担心,交给我。”
孟婆脸色微微一滞:“大人,上次那场浩劫,对我们来说,已经够了啊。”
崔珏目光坚定:“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冲我来,但是鸾鸾不可以!”
“只是轮回而已,来世她长大成人,你依然可以和她订立冥婚。”孟婆苦心劝解。
“我留在他身边,不轮回可以吗?”我紧紧抓着崔珏,小心翼翼的问,来生,今生都保证不了,谁顾得上来生!
孟婆摇摇头,将孟婆汤递给我说:“小娘娘,你若是为了崔府君,请一定要喝下这碗汤!”
“如果我不轮回的话,崔珏会怎么样?”我问道。
“孟婆!”孟婆刚欲回答,崔珏厉声制止。
随着崔珏的厉喝,忽然旁边阴风大作,昏天暗地之间,出现一队鬼差,整齐站立在孟婆身后。
“崔府君,”孟婆有些无奈,“你不要在做困兽之斗了,上面的命令没有鬼神敢不从,就算你这次让小娘娘还阳了,那么她会每时每刻都面临死亡灾难,你救得了一次,救得一辈子么?”
“这就不用你费心了!”崔珏神色严峻,伸手将我护在怀里。
“崔府君,希望你能为我们考虑一下。毕竟已经认识几千年了,”孟婆很是为难。
崔珏低头看了一下我,目光缱绻:“孟婆,让鸾鸾还阳吧,有什么事情我来和上面解释。我崔珏若是连自己的娘子都保护不周全,活在这个阴曹地府,当这个判官有何用?”
“糊涂啊!”孟婆有些愠怒,她身后的阴兵整装待发,崔珏神色一禀,也缓缓抽出自己淡蓝色的剑气。
“崔兄,这里交给我!”钟馗一声叱诧从天而降,身后跟着神色慌张的桃金娘!
“你带嫂子速速还阳。”钟馗推了崔珏一把,崔珏有些犹豫,毕竟这件事情,将钟馗牵扯进去总有些不好。
“姐夫,你要快点,已经有鬼去抢姐姐的肉身了,相公虽然让黑白无常保护着,但是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桃金娘说。
崔珏一咬牙,拉着我朝奈何桥跑去,身后想要阻拦的阴兵被钟馗拦住,我们顺利的上了桥,却在桥中央被一白一紫的两道身影拦住。
“崔珏,你当真是这么爱她么?”子音转身,一袭紫色衣裙,衬着她的脸颊,异常的惨白。想起她也过了千年没有触觉的日子,我竟然有些同情起她来。
一切都是为了爱,子音是,黍离是,无相也是,而此刻,又是为了爱,子音拦在了我们面前,无相紧随其后。
只有黍离依旧立在忘川河畔的船头,一袭蓝衣似水,缓缓抬起玉箫,萧音流动,哀乐悲鸣。
“让开!”崔珏没有多说,简单的两个字掷地有声,显然他十分着急,对方派出去抢我肉身的是谁,他不明白,而黑白无常的战斗力,他却最是清楚,现在外面尚且是白天,倒可以拖延一段时间,若是到了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候,便物极必反,正是他们嚣张的时刻。
我们没有时间在消磨下去了。
崔珏若是执意要走,他们也不会拼命相拦,只是当我们越过子音时,子音拉住我的手,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青鸾,求你放过崔珏吧!”
我一愣,止住了脚步,回头,只见子音面色悲戚,泪流满面,她说:“崔珏好端端的在这里几千年,日子虽然平淡似水,但是贵在平安,可是青鸾,你不过是喝一碗孟婆汤,轮回转世而已,你依旧可以做人,但是若是你坚持还阳,崔珏定是会灰飞烟灭,万劫不复的。你知道上次吗?为了你……”
“够了!”崔珏怒吼着,将我拉到自己身后,子音没有抓稳我的手,整个人匍匐着摔倒在地上。
“子音,我念在幼时情谊上,才护你在阴司街周全……。”
“若不是因为你,谁个愿意放弃轮回,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子音悲愤的咆哮出积攒在心中几千年的痛苦。
“我只想看你安全无虞,这有错吗?”子音泪流满面,“若是她爱你,怎么能忍心看着你万劫不复?”
崔珏冷哼一声,似乎不想和她分辨下去,拉着我就要下桥,我挣开他的手,看了一眼面前的还阳道,那里暖阳四溢,鸟语花香,那里春风拂面,绿水蓝天。
而我只要踏进去,就可以见到我爸妈,就可以见到尹倩。
然而我最爱的人,却再也不能陪在我身边,就算我苟且偷生又如何!
“崔珏,我爱你。”我扑到崔珏怀里,踮起脚尖,狠狠的吻着他,使劲全身力气,吻到自己泪流满面,然后趁着他还愣怔的时候,推开他,转身朝孟婆跑去。
“鸾鸾!”崔珏的呼唤撕心裂肺,我没有回头,很怕一回头,自己便再也没有勇气跑下去。
轮回就轮回吧!若是崔珏爱我,定会在等个二十几年,他等的起,我也等的起!
“你们放开我!”崔珏的怒吼声传来,我知道是子音和无相拦住了他。
“鸾鸾,不要,不要相信什么轮回,鸾鸾!”崔珏挣扎着举起幽蓝色剑气,却终究狠不下心来,袭击自己的两个好友。
“姐姐,不要!”桃金娘和钟馗被阴兵团团围住,无法脱身,钟馗一边要保护桃金娘,一边要对付阴兵,虽然不至于吃力,但是却无法脱身。
我来到孟婆面前,孟婆眼神躲闪:“小娘娘,原谅我这个老婆子!”
“我不怪你。”我笑着,眼里闪着泪花,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崔珏,他挣扎的身体,和眼中的绝望,让我心如刀割。
永别了,我最爱的人!一切缱绻宛如过眼云烟,你给过我最真实的幸福,我会铭记永生!
“老公,来生要去找我哦!”我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却仍然给自己,给崔珏,画一个永远不可能醒来的梦!
接过孟婆手里的汤,我闭上眼睛,鼓起勇气,忘却一切执念,举手抬头,泛着怪味的液体,缓缓顺着唇畔流入我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