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足可以容纳一千五百人的歌剧厅里,我和聂少川正被绝美的音乐环绕着,优美的人声,自然的旋律,轻柔地在我们耳边荡漾,全身的每个毛细孔都沉浸在音乐的天堂里,这些温暖的声音,是再好的音响也无法与之比拟的世外天籁。
我看了看聂少川,在这场完美歌剧即将结束之际,终于把憋在心里一晚上的疑惑问了出来:“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还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他偏头看我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我说:“你一派庄重地请我吃饭,然后又带我来看歌剧。”看了看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演播大厅:“很明显,梅灵歌剧团是你专门请来的,这么慎重其事,总有原因的吧?”
他看向舞台:“以后这个歌剧团所有在亚洲的演出,都会由富通旗下的文化公司代为处理,并且每年会有两次到中国演出的机会。”
我难掩惊讶:“你签了他们在亚洲的代理权?”梅灵歌剧团可是奥地利数一数二的歌剧团,要签他们的代理权,绝对不是一件光有钱就能解决得了的事情。聂少川这个人,确实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能干,看来我小看他了。
他勾起唇角,眼中露出几分得意:“我是不是挺厉害?”
我不吝赞美:“确实比我认为的更有能力。”
他干脆侧过身来看着我,饶有兴致地问:“说实话,在你的认为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想,据实以答:“嗯,帅气、多金、聪明、多情的男人。”
“多情?”看他的表情,似乎对这个词不太满意。
我说:“你的过去,李阅奇可是都告诉我了,而且巨细无遗。”语带揶揄:“再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都已经向我展示了吗?”
他有些懊恼,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自嘲着说:“看来我的荒诞过往,已经是遗臭万年。”
看他是真有几分介怀,于是我洒脱地说:“不要紧,你的未婚妻我大度得很,绝对既往不咎,放心吧。”
“真的?”他望着我的眼睛。
我点头:“当然。”
不知道为什么,聂少川听完我的话脸色不但没有好起来,反而有更加难看的趋势。我没明白出了什么问题,也懒得问,就转头专心盯着台上的歌剧了。
过了一会儿,等脸色恢复平静,他才开口说:“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侧头看他:“真的?你怎么不早说?”
他一脸淡然:“现在也不晚啊。”
我说:“作为未婚妻不但不知道你的生日,没有礼物,还反倒让你送我礼物。”看了眼台上:“你这样做,让我觉得自己明显不合格。”
他眉梢微挑:“你可以做一些让我觉得合格的事。”
我不耻下问:“例如?”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不耻下问在接下来的几分钟,让我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他眼中含笑:“这样。”在我弄清楚他倾身过来的目的而做出反应之前,我的双唇已经结结实实被一个三十七度左右的温热物体覆盖。这样猝不及防的偷袭,让我的脑袋在接下来的不知道多长时间里完全处于停滞状态,除了一片空白还是一片空白,等终于反应过来想到要反抗的时候,敌人却早已撤离防区……
歌剧结束,聂少川送我回家,要到的时候远远看见两个人影在大门外徘徊,待车驶近一看,是一男一女,女的我认识。聂少川停下车看我一看,我淡淡地说:“认识的人。就送到这里吧,再见。”说完也没等他开口就径自下车朝等着的两人走去。
来人我确实认识,权叔的太太,权婶。公司每年的年会都要求员工必须携伴参加,所以见过几次。而她旁边这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想必就是她儿子献冬。
我主动上前打招呼:“权婶,这么晚了,你这是?”她的来意我想我已经猜到,只可惜,我也无能为力。
权婶一见我立刻红了眼眶:“邵小姐,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但公司我们又不敢去,听说这几天有些记者在那里,怕给你添麻烦,所以只好来这里等你,实在对不起。”
我轻声安慰:“权婶你快别这么说,不管公司还是我家,都绝对欢迎你们。外面天凉,有什么事我们先进去坐下再说吧,好吗?”
她拒绝了我的提议:“不用了,邵小姐,谢谢你。我们今天来只是想求你高抬贵手原谅曾权,我知道他鬼迷心窍犯下大错,给公司造成了很大损失,但他也是一时糊涂,不是有意的。他在公司干了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邵小姐,你就看在他以前尽心尽力为公司的份上,原谅他这一回吧,啊?”
我满脸为难:“权婶,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权叔这几十年为公司做的我们都明白,也记在心上。只是这次的损失实在太大,就我个人而言,我从来没怨过他,但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全是卲家的,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这么大的事,必须董事会开会商议才行,董事会最终决定要起诉权叔,我也没有办法,对不起。”
权婶激动地拉着我的手,哽咽着说:“但你是公司最大的领导,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阿权这辈子最重视声誉,一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来没犯过错,为的就是怕别人戳脊梁骨。如果这次被告上法庭,他还怎么有脸见人,那他这辈子不就完了吗?他是我和儿子唯一的依靠,他完了,我们这个家也就完了。”她悲恸地望着我,哭出声来:“邵小姐,你是好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你救救阿权,你救救他吧,我求你了。”
说着就要跪下,我连忙扶起她:“权婶,不是我不想救权叔,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董事会已经决定的事,我更改不了。我已经让人帮他找了这方面最好的律师,尽量减轻他的处罚。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很抱歉。”
“那怎么办?如果连你都救不了他,那谁还能救他?谁还能救他?谁?”她茫然望着地面,似乎在喃喃自语,半晌,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看着我:“老太爷,老太爷,说不定老太爷可以救他。邵小姐,求求你,你跟老太爷说说,老太爷肯定能救他,求你了。”说着又要下跪。
这次我还没来得及伸手,权婶的儿子已经快我一步一把扶起她,接着憎恨地看着我:“妈,不要求她,爸爸亏损的是她们卲家的钱,她怎么可能帮我们,猫哭耗子假慈悲。呸,我们不稀罕。”
权婶呵斥儿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想?邵小姐是真心帮我们的,这次确实是你爸爸做错,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他指着自己:“我忘恩负义?我忘恩负义那她呢?”义愤填膺地指着我:“忘恩负义的是她,爸爸为她们干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什么都没落到,还摊上官司,还要坐牢,谁忘恩负义?是她们那帮狼心狗肺的吸血鬼,是她们,是她们。”啪的一声,周围一下子静止了,他捂着被打的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权婶:“你打我?你居然为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打我?”
权婶望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右手,含泪无言以对。
我冷冷地说:“因为你该打。”
他狠狠瞪着我:“我凭什么该打?你们这些吸血鬼。”
我说:“你爸爸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为你。你不思上进,在学校成天游手好闲却想混进好的大学,还妄想进加州理工。你爸爸是无计可施之下听人说可以找到门路,所以才会上当受骗造成现在的局面,你觉得不是因为你吗?如果不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你觉得不是因为你吗?自己没用还连累别人,你觉得不是因为你吗?”
也许是我说的话太过一针见血,狠狠刺激了他,他瞬间失去理智上前就要给我一巴掌,这样意外的情况我始料未及,也来不及躲开。这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在脸上,掌风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畔,我的第一反应是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降临,不想却在关键时刻被人往后一拉,逃过一劫。
权婶已经反应过来及时上前抱住了她儿子。我站定身体,转身望着救我的人,是聂少川,原来他没走,一直在这里。我冷静地向他道了声谢,然后大步走向试图送我一巴掌的人,伸手用力拉住他的前襟,欺近了说:“你得感谢你刚才那一巴掌没有落到我脸上以及你是曾权的儿子,否则我一定让你此生都后悔刚才的冲动。”说完甩开他,对着权婶:“权婶,爷爷那边我会跟他说,但只是说,我不能保证结果。你先带他回去,有什么我会让季坤通知你。”
等权婶领着她那个费神的儿子离开之后,我再次向聂少川道谢:“刚才的事多谢了,要不是你,我就要尝到此生第一巴掌的滋味了。”
他抿唇点点头:“需要送你进去吗?”
我扯开嘴角:“虽然刚才才被你救了,但这点自保能力我还是有的,谢谢。”
“那我等你进去再离开。”他说。
我没拒绝,转身开门。
回到家上二楼把灯打开,正准备洗澡,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落地窗前。聂少川果然还在那里,看见我,向我挥了挥手告别,然后才上车离开。我望了望他的车消失的方向,又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半晌,转身洗澡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