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在背后响起,我转头一看,已经绿灯。
季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前方明晃晃的绿光,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专心开车了。
我瞥了眼他黯然的神色,隐约觉得现在可能不是时候,也就没再追问。
直到到了家门口,下车之后见他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我终究没忍住强大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你刚才说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啊?我认识吗?”
他深深看我一眼,却没说话。
我望着他肃然的脸翻了个白眼:“拜托,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你这表情,有那么难以启齿吗?”实在有点难以想象季坤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不是徐蘅,也不是沛心,这些年也没见他身边出现过其他女人,难道是进中盛之前认识的?
见他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我无趣地说:“算了,不说拉倒,我进去了。”说完转身欲走。
身体刚转到一半就被他拉住手腕:“我……”
我回头看着他,有些莫名。刚才问了不说,现在又这幅急切的表情,什么意思?
他抿着唇,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目光复杂难解:“其实,一直以来我爱的人就是……”
话没说完又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亦君。”
我回头一看,聂少川正双手插着裤袋,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悠悠看着我们。我觉得奇怪:“聂少川?这么晚你在这里干什么?”瞟了眼周围,就他一个人:“找我有事?”
他边走过来边点点头说:“是有点事,急事。”
我想了想,转身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开我手腕的季坤说:“聂少川既然找我有事,那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进去。”
季坤抬眼看看我,又看看聂少川,眼神黯了黯,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上车走了。
直到他的车影消失不见,我才转身问聂少川:“你找我什么事?”
他把视线从季坤离开的方向收回来,又放到我身上,眼中若有所思:“这种天气,你不会是想跟我在这里讨论吧?”
我静静看着他,十秒钟后,拿出钥匙开门。虽然已是初春,但乍暖还寒,大晚上站在这里吹冷风,我确实做不到。
进门之后,聂少川看着我认真地说:“你这里虽然每套别墅之间的间距不是很远,但这么大栋房子最好还是应该找几个全职佣人来管理,你一个人住始终不是特别安全。”
我放下钥匙,边过去冰箱拿饮料边说:“谢谢关心,不过我向来喜欢一个人安静的空间,不想有佣人成天在眼前晃来晃去。这里的安防系统是请全国最好的安保公司量身定制的,采用的都是全球最先进的高科技安防设施,别的不说,整个小区的安保工作绝对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拉开冰箱问他:“要喝什么?果汁还是饮料?或者红酒?”
他偏头看我:“可以选咖啡吗?”
我关上箱门:“抱歉,很不巧,家里没咖啡豆了。”
他似笑非笑:“嗯,那就只好,客随主便。”
我转身走向酒柜,选了瓶红酒打开来倒出两杯,递给他一杯。
他接过杯子,有意无意瞥我一眼:“刚才你的助理季坤似乎有话要跟你说,我突然出现,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看着他:“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的急事呢?”
聂少川垂眼看着手里的酒杯,沉吟半晌:“听阅奇说,前几天你找他拿了些东西。”
我眉梢微挑:“他倒是把你当朋友,什么事都告诉你。嗯哼,是有这事,所以呢?”
他抬起眼皮,不动声色看着我:“我能知道原因吗?”
我垂下眼睑,喝了口红酒,果香味瞬间溢满口腔,浅笑着说:“尝尝我这瓶红酒,二十八,哦不,现在应该是二十九年前的了,我出生那年的,据说那一年的葡萄质量很好,酿出来的酒尤其好喝。上次去你的酒窖尝了你的好酒,作为回报,我今天特地开了这瓶私人珍藏,看看合不合口味。”
他望着水晶杯里的红色液体,在鼻端闻了闻,若有所思:“听说这一年的酒……确实不错。”尝了一口:“果味花味都有,很上口。难得你这么看重我,特地开瓶好酒,谢谢。”
我举起杯子和他碰杯:“好酒遇知音,懂得欣赏比什么都重要,Cheers!”
“Cheers!”他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我靠着背后沙发:“特地来找我,说说正事吧。”
他抿了抿唇:“好,说正事。正事就是,我想邀请你后天一起出海。”
我有些诧异:“出海?怎么突然要我跟你出海?”而且还是在这种寒意未消的初春。
他放下杯子,把右腿搭在左腿膝盖上,娓娓道来:“政府要在我们这儿盖一座全亚洲最大的剧院这件事,想必你早就知道,而负责前期考察的官员明天就到,我已经邀请他们的带头人谭局长后天出海。剧院这个项目投资回报率相当高,做好了又可以和政府建立良好的关系,很多大企业和大财团都跃跃欲试,实力雄厚一些,中标的机会也会大得多。”
“你的意思是希望中盛和富通合作,一起来投这个标?”我想想说:“富通的实力本来就雄厚,有没有中盛的加入,对投标结果来说似乎没有多大区别。”
聂少川不赞同地摇摇头:“不,有很大区别。这个项目国外很多财团都在盯着,富通是有实力,但面对那么多大财团,当然是越有底气越好。再说这么大个项目放在家门口,本土很多企业,例如创远等都是竞争对手。我很清楚,中盛对这个项目也有很大兴趣,如果不合作,难道要我们变成竞争对手唱对台戏便宜创远吗?我们已经订婚,这么做你爷爷和我爸爸会怎么想?外面的人又会怎么想?我们合作即符合两家的利益和关系,也是对富通和中盛来说最好的选择。”
我说:“你说得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低笑一声:“很高兴听到你这句话。”接着又说:“你的红酒也相当不错。”
我笑了笑,举起酒杯。
祁敬儒先生不愧是享誉国际的书画大师,书法横平直竖纵横有象,既雄浑苍秀又厚重古朴,绘画更是画意深邃兴会淋漓,尤其是其擅长的山水画作,将水、墨、彩天衣无缝地融为一体,水天一色之间,连我这个几乎对书法一窍不通的外行人,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其雄阔浑厚的磅礴气势,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深深折服。
“唉,我什么时候要能有祁老这样的成就,我估计睡着都会笑醒。”沛心小声感叹。
我说:“你学国画才几年?画艺除了需要天分,也是需要靠时间来积淀的,你两样都没有,就不要考虑这些了。”
她拿斜眼瞅我:“你这也太打击人了,就算我时间积淀得不够,但天分还是有的吧?我小时候也是拿过绘画冠军的好不好。”
我侧头看她:“全省?全国?”
她不自然地低头盯着地面,小声嗫嚅:“……全班。”说完又抬起头来辩解:“虽然不是什么全省全国,但我师傅说我其实是很有慧根和天分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不要以为我没拿过什么大奖就小看我,成就还在后面呢。”
我说:“你师傅是因为有利所图才会这么说,你试试如果哪天你们画廊不再大力帮他宣传他的作品,你看他还会对你这么殷勤?”沛心的师傅是目前国内小有名气的一位国画大师,此人前几年也名不见经传,后来被沛心的妈妈发掘,签到她的画廊,经过一系列的包装和宣传,作品才逐渐被大众接受,有了今天的知名度。
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早就结束了,商品社会,任何东西都离不了宣传,艺术更是如此。再好的作品,没有宣传和包装,没有知名度,那就是一张没有任何利益价值的废纸,谁的都一样。
她不信:“不可能,我师傅可是艺术家,你把艺术家看得太现实了。”
我说:“我是商人,我只会现实的看人,也只会考虑现实的利益,任何艺术及创造艺术的人,在我眼里都只分为两类,值钱,和不值钱。”
她没有否认我的说法,只是叹口气:“所以我成不了商人。”
我说:“所以我只能是商人。”
欧太太缓步走来:“祁老先生的大作我在纽约就曾有幸拜赏过一些,没想到回国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我真的感觉自己很幸运,谢谢你安排的这一切,邵小姐。”
我说:“这倒不敢当了,祁老的书画展其实并不是我们刻意安排的,即便有心我也未必有那个能力,纯粹是因为您对他作品的无上喜爱才让上帝造就了这次缘分。”
她笑了笑:“那他答应见我一面,总是因为你的缘故吧?听说祁老这几年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出门,更是从不参加自己的画展,这次居然这么巧让我碰见,邵小姐,你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