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地下总计一百零七层,总高度达五百二十六米的国际金融大厦是这个繁华都市的最新地标,这座一眼望不到头高度世界排名前十的巍峨建筑,以其势不可挡之姿直直耸入云霄,犹如划破天际的一把利剑,毫不留情地将地平线狠狠甩在了千里之外。
在这座地标的八十八楼,小提琴演奏的轻柔古典音乐四处飘散,晕黄朦胧的烛光照得人脸上迷醉一片。餐桌上两个小时前才从法国空运过来的上好松露被烤得香气四溢,搭配上相得益彰的顶级鹅肝,令人味蕾大开垂涎欲滴。再配上对面身着一袭剪裁完美的黑色阿玛尼高级定制西装的英俊男士,一切都是那么的梦幻与唯美,这几乎是所有女人一生最美的梦想。前提是,如果没有那枚重达七克拉光芒四射的粉红钻戒的话。
是的,钻戒。
两分钟前,聂少川就拿着这枚耀眼无比的完美钻戒向我求婚。我承认,我被震惊了,我无法理解,作为认识不到两个月,见面不超过五次,勉勉强强可以算是普通朋友的合作伙伴,他是以怎样的心态和目的来说出这番求婚的话。
我想,也许他是在耍我?是的,我坚定的这么认为,也坚定的这么问出了口:“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
他一本正经看我:“你觉得我会这么无聊吗?”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沉吟半晌,最后憋出三个字:“为什么?”
对于我的问题,聂少川丝毫没有做出思考的模样,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而他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他的回答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第一,你我的年纪都不小,我三十,你二十八,我们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第二,我爷爷和你爷爷是几十年的老朋友,聂家和卲家也算是世交,这样的关系,你我在一起岂不是亲上加亲;第三,以富通和中盛的实力,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我是富通未来的接班人,你是中盛的主席,我们的结合绝对是强强联手。而我妈也不用再成天担心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女人都不是因为我的人,而是因为我的钱。”他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中盛和创远的恩怨,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陆静芸那点心思,有心人都看得出来。你嫁给我之后,你就是聂家的一员,聂家人向来护短,以后你和她的事情,聂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有了富通助你一臂之力,你的赢面就会大得多;至于第四嘛……”
我看着他:“第四怎么了?”
他微微撑着额头,似在思索应该怎么表达:“第四嘛,其实我觉得你也……嗯……怎么说呢,也挺不错。”
我嗤笑:“从我们认识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见面总共不超过五次,能让你对我做出‘不错’这样的评价,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受宠若惊呢?”
聂少川不理会我的讥讽,反而唇角含笑,悠悠地说:“既然你觉得我们之间不够了解,那没关系,只要互不讨厌,婚后我们有的是足够的时间可以彼此深入了解。”说完又加上一句:“顺便问一下,你不讨厌我吧?”
我如实回答:“我是不讨厌你,但也不喜欢。不过外面年纪不小需要结婚,条件不错能和你门当户对,人也不错的女人并不少,为什么非要是我?”
他唇角微微上扬,眼中含着丝笑:“那样的女人是不少,但卲亦君却只有一个。”
是卲亦君只有一个,还是中盛的卲亦君只有一个。我不知道,但我想弄明白:“你说的这四个理由,表面上看起来是互惠互利、强强联合,但实际上你很清楚,我虽然是中盛的主席,可我手上并没有多少中盛股份。那晚你也看见了,爷爷把大部分股份都交给了亦文,他才是中盛最大的股东。而我,只不过算是个管家,有义务挣,没权利花。所以我除了顶着个卲家大小姐的头衔嫁给你以外,富通似乎并没有得到多少实际的好处,这样看起来,你岂不是很吃亏?”
“我聂少川从来不靠婚姻获取利益。”他把目光放在我的脸上,眼中似笑非笑:“再说,你也说是看起来吃亏了,实际上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占便宜呢?”
他这句话前后矛盾,我抓住关键问:“你既然不靠婚姻获取利益,那娶我和娶其他女人岂不是更加没有任何分别?”
他叹口气:“你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凝视着眼前摇曳得有些模糊的烛光:“我总该有权力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你吧。”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想做不愿做无奈做的事情始终太多,但既然无法拒绝,那么我也总得给自己一个执行的理由。
聂少川沉默片刻,说:“你既然已经猜到背后另有原因,那我也就不需要再隐瞒什么。其实,提出两家联姻的不是我,而是我爸爸。”
我觉得疑惑:“你爸爸?你刚才不是说你不靠利益联姻吗?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
他抬眼望着我,朦胧烛光中,双眸深海似的黑:“我自然有我的原因。”说完顿了顿,接着望向窗外的夜色,半晌,才又问我:“你想听吗?”
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嘛。”
他笑了笑:“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他微微垂下眼睑:“还不是时候……”
我追问:“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结婚以后?”
他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
我感觉自己被耍了,但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发作,只能在心里狠狠臭骂了一顿,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进攻眼前的鹅肝。
聂少川见我不说话,他也不再出声。大家默默“享受”着这顿别具意义的晚餐,各有所思。
直到侍者送上香浓的咖啡,对面的人才又开口:“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假装不懂,疑惑地看他一眼:“什么怎样了?”
“答案啊,我既然在向你求婚,总不能无疾而终吧。”半晌,见我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操着手,语带挑衅:“还是,这样的问题,卲亦君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考虑清楚?”
我端起咖啡轻抿一口:“你觉得我不需要吗?”今晚的咖啡味道不是很好,我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聂少川反问:“你需要吗?”
“你觉得,我会给你什么答案。”我低头看着自己左手的中指,几个月前那里还带着一枚很漂亮的戒指,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我弄丢了。
他悠悠地说:“你会同意。”
“哦?”我懒懒瞥他一眼:“一般的女人遇到一个并不算熟悉的男人的求婚,而且还不是因为感情什么的,就算不觉得他有毛病骂上一通,也基本会直接或者婉言拒绝,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是例外?”
他说出事实:“今晚这件事,除了是聂少川在向卲亦君求婚,也是富通在向中盛谋盟。你作为中盛的掌门人,很清楚应该怎么选择。”
如果说窗外的整个城市犹如一只蛰伏在黑暗夜幕里的怪兽,那么脚下这座巨大的高楼无疑就是这只怪兽最为锋利恶毒的獠牙,它静静矗立在这里,伺机而动,等待着将那些利欲熏心而又毫无防备踏进这里的人狠狠撕裂,一一拆解入腹。而我,此刻正被牢牢地捆绑在这只怪兽的口中,等待着一场撕心裂肺的疼痛。
心底涌上一丝苦涩,我不知道应该庆幸有如此强大的对手主动结盟,还是应该悲哀自己的婚姻终究也成为了谋求利益的工具。
穷人总羡慕有钱人可以得到自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钱爱怎么花怎么花,殊不知,其实这些东西,才是自由换来的。真正的现实是,越有钱的人,反而越不容易得到自由。因为你的自由,往往需要很多人付出代价。
突然很讨厌聂少川脸上的神情,那么笃定,那么刺眼。
我就像原始森林里可怜的逃难者,四处都是凶猛的野兽,个个虎视眈眈望着我这只形单影只的可怜虫,面前只有这一处避难所,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不知道是否还有命等到下一个避风港。所以,除了留在这里,我别无选择。
事实就在眼前,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心底冒出无数的不甘心,排山倒海向我袭来,眼看就快要没过头顶。勉强深吸口气,努力压下混乱的情绪,我笑得苦涩:“但我只是一个女人呐。”
聂少川突然深深看着我,双眸中晦暗不明:“但你不是一般的女人。”
我低头,笑得愈发苦涩。是啊,我怎么会是一般的女人,我是卲亦君,中盛的卲亦君,卲家的卲亦君,几万人等着靠我吃饭的卲亦君,我又怎么能是一般女人呢。五年前就已经不是了,不再是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庆幸也好,悲哀也罢,注定要走的人生路,和谁作伴不是一样,有区别吗?没有。
所以,我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笑了笑,伸出右手:“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