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是今晚这张餐桌上最安静的人,从头至尾,说的话不超过五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亦文连叫了好几声他好像都没听见,直到陆静芸用胳膊肘轻碰了一下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茫然地问:“什么?”
亦文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我在说,这些年我过生日你送我那么多的礼物,好多我都还没来得急用。就像前年你送我的那个,也是个Hermes的包,都还放在包柜里作古呢。”
宋池显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忘记前年也是送的包给你。今年是我挑的礼物,你知道的,男人总是没有女人那么细心。”转而看着陆静芸说:“下次让你二姐给你挑,她的眼光比我好,挑的肯定能合你的心意。”
亦文说:“姐夫,你多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包我也很喜欢的。”
宋池笑笑,刚要说话,陆静芸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亦文,你姐夫这个人确实粗心大意了些,你别介意。下次二姐来挑礼物,一定争取找到一份像季坤送的那么实用,像聂先生送的那么特别的礼物给你。”说完又将脸转向聂少川:“说起聂先生送的这份礼,倒是真让人意外啊。这么稀罕的东西,聂先生都舍得,要不是知道聂先生才回国不久,以前一直都在国外,我还真会以为咱们亦文或者是邵家和你是有多么特别的关系呢。”
爷爷突然咳嗽一声,待众人把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后,他才看着聂少川说:“少川的爷爷和我是从小到大几十年的老朋友,两家算是世交。他虽然才回国,但以后两家接触的机会多得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陆静芸若有所思地看向我:“是啊,机会多得是……”
爷爷看她一眼,转向宋池:“你爸妈最近怎么样?上次听你说他们在中东,这段时间中东局势不太稳定,他们没什么事吧?”
宋池说:“没事,他们一个星期前已经去丹麦了。”
宋池的父母是国内非常著名的地质学家,绝大多数时候都在世界各地考察研究,很少回国。大概是因为基因遗传,宋池也很喜欢这块,当年为了我报读过MBA,但始终读不进去,最后在我的劝说下还是放弃MBA选择了他喜欢的物理学专业,博士毕业后就一直在一家物理研究所里做研究。
爷爷点点头:“那就好。什么时候他们回国你记得跟我说一声,自从你们结婚过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们,也应该多跟亲家沟通沟通。”
如果有人问我,一个人十年的自由值多少钱,我想我一定答不出来。
匈牙利诗人裴多菲有首诗是这么说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首诗百年来在全世界广为传颂,连生命和爱情都无法与之匹敌,足可见世人把自由看得有多重要。所以,如果有人愿意卖掉自己十年的自由,我想,我是很佩服她的。
桌上一字排开的各项证书,充分证明了它们的主人确实很会学习,但同时也说明,一个还需要用各种考试成绩来证明自己能力的人,是多么的幼稚与无知。
我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单手支着下巴,悠闲地看着这一系列证书的主人——邝夜倾。也许是被我的目光盯得有些紧张,她的双手不自然地慢慢握紧成拳,背脊也越挺越直。
看她已经紧张得全身都有些微微发抖,却还是紧咬住嘴唇不肯示弱。我有趣地笑了笑,淡淡地说:“你有本事用尽办法找到我的私人号码给我打电话,不就是想见我一面,如今如愿以偿见到我了,怎么,现在才来紧张,不觉得有些为时已晚?”
邝夜倾极不自然地微微牵动着嘴角:“邵小姐是一家市值几百亿的上市公司的主席,您是名人,要在平时,说不定我一辈子也没机会见到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今天能有幸见到,难免就会有些紧张。”
我看她一眼:“要是我,我会好好利用这已经所剩不多的时间去想想怎么样才能争取到自己想要的,而不是浪费时间来奉承别人,白白丢失这费尽心机得来的机会。”
她深吸口气缓了一下,说:“我的来意,在电话里已经向邵小姐大致提过,您还愿意见我,说明您对我还是感兴趣的。我的目的只有一个,用十年的时间,换邵小姐的五百万。”
我笑了笑:“哦?你要我现在平白无故的拿出五百万来给你,总得给我一个考虑的理由吧。”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我母亲得了肾病,需要进行肾移植,现在匹配的****已经找到了,但对方需要一大笔钱才能同意。付给对方的钱、前期的透析治疗、换肾的手术费和后续治疗等相关费用加起来需要差不多五百万。所以,我急需这笔钱。”
我说:“嗯,舍己救母,确实很值得同情。不过有一点你似乎没搞清楚,我这里不是慈善机构,也不是社会福利院,我也没打算做圣人。就算你急需这些钱,要把自己卖给我又怎么样,五百万,你为我工作十年,也就是平均每年五十万。五十万虽然对中盛的员工来说不算什么,一个小主管一年的薪资差不多也就是这些。但对于外面的其他公司来说,五十万已经相当于一家大型企业部门经理的年薪。你虽然是硕士毕业,但这栋大楼里五成以上的员工都有这样的学历,或者更高。如今这个社会,说句不好听的,大街上随便拉出十个人来有一半以上的都是高学历,这里面还没算上那些摩肩接踵等着回来和你们抢饭碗的所谓海归。金融危机之下,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出五十万一年的年薪用你,而不觉得吃亏呢?”
她说:“我知道邵小姐您是有眼光的人,多少年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拿这样年薪的人愿意为您做些什么。”
我饶有兴味地挑眉:“这么说来,如果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又会愿意为我做些什么呢?”
“我……”她顿了顿,双唇紧抿,半晌才接着说:“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邵小姐要我做的我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去完成。”
我挺好奇,问她:“能告诉我,你的原则是什么吗?”
没想到她居然回答我:“不违法犯纪,不出卖肉体,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做人的底线。”
我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说实话,你的这些想法,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你是天真呢,还是无知。”
她企图说服我:“我虽然才刚毕业,还没真正进入社会,但现实的残酷我不是不知道。我明白,要想获取回报,必然是要牺牲很多东西,我会尽力去适应,我只希望能坚守住自己人生最后的原则和底线。”
我从头至尾地认真打量她一番:“说句实话,你不要介意。你是硕士毕业,长得又这么漂亮,在我看来,以你的条件,只要你愿意,外面多的是人肯帮你,要弄到区区五百万也并不会有多么困难,何必非要牺牲自己十年自由那么麻烦呢。再说自由这东西,对人来说有多重要你我都很清楚,你现在才二十六岁,你把自己最绚烂的十年交到我手里,我都替你可惜。其实原则和底线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都是那些有钱有权能自己掌控命运的人才有资格坚持的。自己都做不了主的情况下,还有什么是不可以打破不可以放弃的呢,对不对?”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母亲舍得把自己十年光阴都卖出去,却还想天真的坚守住最初原则和底线的女人,我有种嫉妒和很想把她拉入这个黑暗污浊的漩涡里来的感觉。
她的答案依然坚定:“我已经没有了十年的自由,其他的我不想再失去了。”
我的回答也很坚定:“既然这样,那么抱歉,我想我帮不了你。”说完按下电话键,打算叫秘书进来送她出去。
她慌忙上前抓住我按着电话的手,急切地说:“邵小姐,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一定不会辜负您今日的出手相助,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我把手抽出来,操手看着她:“来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努力工作,你没什么特别。努力工作只是我对中盛员工的最基本要求,更多的是对命令的服从,既然你那些所谓的原则和底线让你没办法完全服从我的决定,那么我想我也没有给你机会的必要。”说完又加上一句:“不过我提醒你,此时此刻,你的那些原则和底线或许可以救人,但一定救不了命,你说呢?”
“邵小姐,其实您不是我去找的第一个人,在此之前,我已经找过好几位老板,他们不是把它当成笑话就是对我别有所图,所以都没成功。”她深吸口气,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邵小姐,我会努力,努力改变自己,努力完成您希望我做的事,努力达到您的要求。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人命关天。”她弯下腰:“请您……帮帮我。”
等的就是这句话。嘴角慢慢上翘,我凝视着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违法犯纪、出卖肉体的事情,就算你愿意,我还不敢呢。但有一点你要清楚,你既然把自己卖给了我,这十年里你就必须绝对服从我的命令。我会把你锻造成除季坤以外我最得力的助手,一个聪明美丽又能干的女人,她的杀伤力和她能做的事情,要远比你能想象到的多得多。当然,这条路也会难走得多,你考虑清楚了吗?”
我眼睛里浮现的,是她坚定点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