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莫幽月要求见他,不光地点没得选择,连所见之人的仪表,她也不能置喙。
她看着楼外风光,说道:“不知宫主的条件是什么?”
羽杨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理她,皱着眉头,看她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山风拂起他的衣袂,也拂起她的衣裙,飘起又落下。
酒气渐渐散了,不知名的香默默燃着,透人心脾。
日光把莫幽月的影子拉的很长,渐渐的,消失不见……日已西斜了。
光洁的木地板上,莫幽月的双腿站的已经没有知觉。
可她知道羽杨没有睡着。
他只是在想,在权衡。
她只能沉默等着,如那支燃烧的香,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她不知道她要等多久,她不知道她还能站多久,但是,在羽杨开口之前,她只能也必须这么站着、等着。
屋子里渐渐昏暗下来,没有羽杨的命令,没有侍女敢走进来。
羽杨终于在一片昏暗中睁开了眼睛。
看着她,说道:“嫁给我吧!”
莫幽月缓缓转动身体,看着他幽亮的眼睛,说道:“好。”
羽杨勾起唇角,笑了,“你要发江湖令让所有人知道,沧月岛主将嫁到碧灵宫,我要所有人都知道,包括……易风与欧阳无非。”
莫幽月也淡淡笑了,“好。”
羽杨说道:“成亲之后,我会帮你救你父亲。”
莫幽月道:“不好。”
羽杨挑眉,“不好么?”
莫幽月说道:“是,因为,我怕明天早上起来,他会再次忘记我是谁。”
羽杨再次笑的意味难明,“如果易风要来把你抢走,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莫幽月笑了,“那也要我跟他走才算。”
羽杨微异,“你不会跟他走?”
莫幽月摇了摇头,“你若救了我父亲,我自会信守诺言。”
羽杨看着她,他很难理解那种为了守一言之诺而不顾自身的人们,但是他知道莫幽月应该是这种人。
“你不会以为我是喜欢你才提的这个要求吧?”羽杨冷冷一笑。
莫幽月失笑,“若真是喜欢,宫主白天在往生湖边就已经提这个要求了,幽月不敢自作多情。”
羽杨表情一滞,他倒是没有想到,她连说这样维护与攻击兼备的话都能说的这么坦诚与温和。
这是一种真正的大家教养吧!
他漠然看着她,“很累吧?先走吧,明天,我会救你父亲。”
莫幽月说道:“谢宫主愿意相救。”
话说完,羽杨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莫幽月看了一眼他在昏暗中依然苍白的脸,走了出去。
门外还有丝丝光亮,落日的余晖如血一般,让人心生悸意。
易风与欧阳无非?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两个名字了……
短短几个月,往事却已如烟……
恍如前世今生一般,没有一丝痕迹可寻。
……
第二日。
莫幽月起得更早,她守在莫殊门口,只等第一道日光落下来,便要敲门。
她的心一直悬着,一直提着,提在万千针豁之上。
终于,清晨的第一道光线落了下来,她的手虚握抬起,却在正待敲下之际,有个轻而淡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莫岛主。”
莫幽月放下手,转身循声望去,只见穿身月白色宽袍的大祭司站在清晨的晨雾之中,目光却穿透薄雾,冷冷地看着她。
莫幽月朝她走了过去,心中却大概有些明白她的眼神为何冷了数分。
“不知大祭司有何指教?”
大祭司淡淡瞧着她,带着几分审视,“我确实没想到,他答应救你父亲。”
“大祭司昨天不是说过,那本是很简单的事吗?”
“我是说过,可我也说过,于他,那是件很难的事。”
莫幽月不知所以然,“难在何处?”
大祭司瞧着她,脸上泛起悲悯之色,莫幽月被瞧的很莫名,但是也直视着她,坚持要她回答。
大祭司说道:“你父亲的蛊被下在了头部。”
“宫主跟我说过。”
“那宫主必定没有告诉你,要如何才能取蛊。”
莫幽月摇了摇头。
大祭司轻叹一息,说道:“其实有些蛊根本是取不出来的,比如碧灵宫之人生下来便被种下的生死蛊……有的蛊能被取出,要有母蛊才能引出子蛊,也有的蛊没有母蛊,或者母蛊死了,这种蛊要取出就难的多,蛊虫的位置决定难度大小,心蛊几乎算是最难取出的一种,但不是最难的。最难的,就是你父亲这种,种在脑子里的蛊,就算有母蛊,也极难取出。”
“为什么?”莫幽月握紧双手。
“于蛊虫来说,有什么比脑浆更加美味?”大祭司淡淡笑道。
莫幽月紧紧抿着唇,说出不一句话来。
大祭司瞧着她苍白的脸色,笑的更加不轻意。
“宫主说可以,应该便是可以的。”莫幽月说道。
大祭司敛了笑容,微微偏了头,看着她,许久,才缓缓叹了一息,“确实,确实是有比脑浆更加美味的存在。”她看着莫幽月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如冰刀一般带着锐利的寒意,“那就是骨髓。”
莫幽月这才明白了所有,原来如此,原来是难在此处!
方法想必不难,但是难的是要取人的骨髓。
大祭司说道:“蛊虫几乎肉眼难辩,就算开了脑颅也是找不到的,除非被更加美味的东西引出来,再施以术法,就可成功取出。”
莫幽月道:“取人骨髓,可以取我的吗?”
大祭司冷冷一笑,“天真!你的骨髓也不是没有一丝机会,但是,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如果失败了,就永远不会有第二次取出的机会。而你的父亲会被慢慢蚕食掉所有记忆,所有思考的能力,直到蛊虫变大,生衍,最后你父亲就会成为一具活的尸蛊。”
莫幽月努力自持,才没有在大祭司面前发抖。
她已经明白了,“难道,要取宫主羽杨的骨髓?”
大祭司终于有些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是的,只有月之神侍的骨血才有此魔力。羽瑶和羽澜已经死了,欧阳兄妹下落不明。眼前,能救你父亲的,便只有羽杨的骨髓。”
莫幽月闭上眼睛,捂住了脸,为什么不是她?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欲哭无泪。
她再也无力自持,捂着脸蹲到了地上。
大祭司似是没有料到她的反应,弯身瞧着她,“你是个善良的女子,羽杨对你的不同也不算全是痴付……你知道吗?月之神侍的骨肉,没有一个不痴情,我以为羽杨会有不同,看来也逃不过情之一劫。”
“他并没有说是喜欢我。”莫幽月低声说道。
大祭司失笑,“真是……谁不知你爱的人是易风?他何等自负一个人,怎么会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样的利益比得上他自己?”
莫幽月突然呆若木鸡。
难道,她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