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多云。
阳光偶尔从云缝里逃出一缕,照在绝刀有些苍白的脸上,他回头,方才厮杀不止的演武场寂无人声,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有欧阳廷,冷冷说道:“斩下他的头,不要再犯无非之前犯的错!”
易风很难杀,易风很难死。
绝刀不是不知道,方才一刀过去,很仓促,但他却未刺中要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抖了一分,他回头,易风已经坐了起来,流火剑掉在地上,仅剩的一只手捂住了伤口,他没有昏迷,但是疼的冷汗直流。
“来吧!”他依旧笑了,伤口很疼,更疼的是心,他想看看绝刀究竟会做到哪一步!
这世上最最信任的人,可以换命的人,究竟还是骗了他十年!
绝刀握着刀,这世上,除了自己,他最不想杀的人是易风,这不是说说而已,他的命是易风拿命换来的,易风的命也是他用命换来的,数不清多少次这样生死相托,他有多惜命,就有多惜易风的命……
可他确实是欧阳廷的儿子。
这些确实不由他选择,是的,这是无法选择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写好结局了。
他缓缓抬手,对着易风,没有开口,只有刀锋缓缓切向易风的脖子。
“砰”一响,一柄短匕破空,携着至强的气势,带着绝不斩空的意志,到了绝刀的刀前。
绝刀疾退,避开要害,挥刀而斩。
匕首被击落,绝刀的握刀的虎口却也震出了血,他看着匕首的主人,微微眯了眼,说道:“记得你说过的话吗?此生绝不与我兵刃相见?”
“当然记得。”离珞看着他,漠然说道:“所以,那柄匕首带着鞘。”
绝刀低头,看着地上被击落的匕首,失笑,“确然,带着鞘,所以,这也算是信守承诺了。”
离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走到了易风跟前,很意外的是方才一直缠斗不休的徐一恒夫妇都没有试图拦住她。
她蹲身替易风捂住伤口,开始给他止血,上药,包扎。
她旁若无人,绝刀的刀却再度来了。
“住手!”一个女声冷冷一喝。
绝刀真的停手,他缓缓回头,看着已经走近的沐沙。
沐沙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那般,带着陌生而不可置信的神情,静静问道:“怎么会是这样?你不打算说说吗?”
绝刀无法开口。
欧阳廷冷冷笑了,“诸位,都很意外是么?”
凌中轻轻叹了一息。
这件事,连他也不知道。
吕阳的眼中却要烧出火来,但他还不能动。
欧阳廷得意地笑了,“绝刀,是我的长子——欧阳无双!他也是我青龙堡的大公子。”
沐沙不能置信,他不可能是倪芝的孩子,因为年龄不对。
绝刀带着微讽的笑意,看着她,“我当然不是你母亲的孩子,否则,我怎么会碰你?”
“无耻!”沐沙没有想到绝刀居然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把两人之间的情事说了出来,她又羞又怒,如同掉进了冰窟,抽出软剑便朝他刺去。
绝刀一闪,避了开去,“父亲,留她么?”
欧阳廷淡淡道:“你要真喜欢,留着就留着。”
绝刀冷冷应了一声是,手里的刀却缓了下来。
他确是真喜欢,但是,是像父亲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只喜欢,绝不会爱。
沐沙冷冷笑着停手了。
绝刀知道她不会轻易就放弃,虽停了下来,却仍带着她再次来袭的防备。
沐沙笑了,纵声狂笑,“母亲,他居然是他的儿子,母亲,我好恨!”
笑声中,萧慕雪微微皱了眉。
只见沐沙一手执剑,白影一闪,红血飞溅,生生把另一只手掌上的肉全数削了下来,森然的白骨露了出来,鲜血带着血肉淋漓而下。
绝刀未料她如此决然,变了颜色想要阻止,沐沙却把剑指向了他,忍着咬断牙根的痛意,冷冷问道,“你要同归于尽么?”
当然不,已是欧阳无双的绝刀停步。
沐沙凄然而笑,扔掉手里的剑,揪下荷包,取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把黑色的沙子,没有人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已经有人猜到她想做什么,众人开始后退。
欧阳无双没有退,“你不需如此,我会好好待你。”
沐沙冷冷笑了,说道:“如果你父亲说不要留我,你还会好好待我么?”
欧阳无双闭上嘴巴。
沐沙心如死灰,拾起地上的剑,朝欧阳无双刺去。
欧阳无双微微摇头,疾退几步,抽刀。
却在此时,沐沙足下一弹,身形凌空一转,剑变了方向,朝着欧阳廷而去。
欧阳廷并不意外,他甚至冷冷笑了,他向来不会对威协到他的人手软。
在这一点上,他更满意于欧阳无双的表现,而无非,终究是太纠缠于儿女私情,不堪大任,就像他母亲一样,他心底冷冷想着,并不把沐沙放在眼里。
沐沙的剑停在了空中,再也刺不进一分,因为欧阳廷伸出两根手指于千钓一发看似绝不可能之际生生捏住了沐沙灵动游走的软剑。
沐沙没有惊异,微微一愣之后,手里的血沙悄无声息地洒向了欧阳廷,几在同时欧阳廷手下用力,沐沙的剑断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影一闪,有个人挡在了欧阳廷身前,那些血沙全数落在了那人身上,欧阳廷把手中捏断的半截残剑朝着沐沙一掷,击穿了沐沙的身体。
再也不看沐沙一眼,急忙伸手扶住了替他挡住血沙的女子,“雪儿,你怎么样?”
那些血沙沾身,便再也下不去,落在衣服上的成了死物,萧慕雪知道沐沙的手段应该不只是一些血沙,可衣服上的血沙并无异常,只是落在皮肤上的一些有些痒,她伸手抓了几下,对欧阳廷说没事。
那边,沐沙被欧阳廷半片剑刃穿心而过,血流如注,再无一丝生机。
欧阳无双看着地上沐沙的尸体,却觉是像是做梦一样,很不真实——她真的,死了么?
易风闭上眼睛,痛心疾首,却站也站不起来,离珞已经给他包扎完毕,开始给他调息。
只听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呼声响起,离珞一抖,缓缓收手,看了过去。
是萧慕雪,落在手皮肤上不多的沙已经渐渐蠕动起来,直往皮肉里钻。
萧慕雪知道这是中了碧灵宫的血蛊了,她抓住欧阳廷的手,“好疼,廷,杀了我!”
欧阳廷不忍,他想替他扫落那些血虫,但那些虫子小的近乎肉眼难辩,若不是带着沐沙的血,几乎看不清,而且,这会儿已经钻进皮肉深处,除非剥皮剔骨,否则再也难寻。
欧阳廷皱着眉,心有些乱,他不想萧慕雪就这样死,这是最后一个真心待他、愿意为他而死的女人,他不想就这么失去,可是碧灵宫的邪术他知之不多,而且倪芝说过,凡以血为媒的,不论是蛊还是术法,都无可解之法。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么?
他有些不甘心,不觉抱住了她,不让她太过痛苦,萧慕雪却扭曲着身子,痛的无法言说,牙根咬碎了,手指也已经把手心抠出了血,她拼命不让自己的叫声太过凄惨,痛苦的恳求他,“廷,杀了我……”
欧阳廷摇了摇头,万分揪心。
他低头抱住她。
就在这时,就在谁也看不见的怀抱里,萧慕雪忍住千虫噬骨的痛,轻轻地……悄悄地……把袖中的针插进欧阳廷的死穴。
直到痛意真实地在身体里漫延开来,他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暴怒中,一脚喘开了怀中的女子。
这一踹,直接踹断了萧慕雪的骨头,他又要向前,想踩死她,却发现那根针让他再也动不了一步,他坐倒在了在了地上。
萧慕雪长笑不止,“哈哈哈……哈哈……你没想到我居然能杀了你吧?你是不是不敢相信,你认为蠢透了的女人居然也能杀了你……哈哈哈……”
欧阳廷怒吼:“你这个贱人!”
“你为什么不让沐沙的血沙落在他身上?”开口说话的是走到她身边的离珞。
“那落不到他身上的……傻孩子,再说,他必须死在我手里,否则,我又何苦苦了自己这么多年?”
离珞看着她,心底百感交集,却没有一滴泪落下来。
“小浅,杀了我,我觉得好疼,生不如死……”她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离珞挥剑,刺进她的心脏,却像是有剑刺进了自己的心脏,疼的抽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