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朴大师的一条几几乎没了血色的老舌头如蛇信子一般地伸出,缩进,伸出,缩进,毒液般的道家恶咒源源流出,源源流出……
仙女姐姐瑞虹的幽魂和靖南的灵魂一同被一阵阵剧痛撒扯着。
靖南在叫喊着,两手乱抓,两腿乱踢乱蹬。疼痛逼得他弓起腰身,却一个滚翻,跌下了床,结结实实地摔在玄朴大师的脚下。
正当仙女姐姐瑞虹的幽魂欲遁逸而出时,玄朴大师的嘴巴停止了嚅动。
玄朴大师看了看脚下的靖南,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唉,这孩子,竟被个鬼僵尸缠上了身,你这命真是比童子命还苦啊。”
靖南躺在玄朴大师的脚边,呼吸仍是急促,身子还被刚才的疼痛折磨得一抽一抽的。他却只以为是腹痛,并不知玄朴大师正在他身边有些怜悯地站立着呢。
玄朴大师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他脚下的靖南的只穿了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裤并且因了挣扎因而衣衫不整的身体,这一刻,他像个伟大的巨魂。他想,一定要想办法让靖南跟那个僵尸妖孽的魂灵儿彻底分开。可是,捻诀念咒,靖南的灵魂受尽磨难;不如此行事,那僵尸妖孽又在他的肉身之内安然无恙。该如何地助靖南一臂之力呢?
潘淑禾受了仙女姐姐瑞虹刚才的那一记痛击,灵魂仍处于麻木当中,虽看上去像是在睡眠中正常运气,其实脑子里却十分混沌。
就在潘淑禾处于混沌之时,玄朴大师的真魂进入了潘淑禾的身体之内,驱策着潘淑禾的那具肉身,到了外间床上,躺了下来,然后对潘淑禾的灵魂进行抚慰,按摩。慢慢的,潘淑禾脱离了仙女姐姐瑞虹带给她的麻木,进入了她固有的正常睡眠状态里。
隐匿在潘淑禾体内的玄朴大师的真魂感觉到一丝丝疼痛,他发现那个僵尸妖女的几根魔针让他的真魂出了几个小孔。他很庆幸,幸好那女僵的针头上没有剧毒,否则,他的真魂儿怕是要一命呜呼了,还谈什么救潘淑禾于危难之中呢?
仙女姐姐瑞虹心疼不已,落泪潸潸,泪水****了她和靖南的魂灵儿。唉,如果离开了她的幽魂的护佑,靖南也能有如今的这些思维,产生哪怕是怪诞一些的思想,她宁愿离开他的肉身,回到父亲大人和春香那里去,她可以继续寻找她的恩人和仇人,将仇人踏在恩人身上的那只脚拿下去,将一代代人的那些脏污的口水抹去,将别人给李公子还有她的所有污言秽语通通抹杀。
天大亮时,靖南醒来了,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下,且有些衣不蔽体,身上衣着还有些脏兮兮的。他感觉头脑有些晕沉沉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梦游过,看了看房间的门,竟是大敞四开的,于是就断定自己梦游了。急欲站起去关门,刚站起身来,却身体乏软,又坐倒下去。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很是滚烫,方知自己病了。
靖南先是扶着地面,继而扶着床沿,缓缓站起身来,关上了房门,将内衣裤换掉,塞入包里,准备带到学校洗。他想换上昨天曾穿过的衣裤,却在房间里四处找寻不着,只好另换一套衣裤。
简单洗漱过后,靖南将几本书和作业本装入双肩包,背上身,走出了房间。对母亲说:“娘,我走啦。”
站在院子里,他看到潘淑禾正蹲在地上,背对着他,在水盆里清洗他昨天曾穿过的衣裤。阳光罩着潘淑禾体积硕大的身影,并且在她的身体上晃晃地动。靖南不由地看向潘淑禾的背影,啊,他又倒抽了一口寒气,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潘淑禾臀下的那根尾巴,此时耷拉着,尾巴梢儿被裤子挤得朝里打着卷儿。
潘淑禾在阳光里忙碌着,利索地洗净靖南的衣裤,站在晾衣绳前,朝晾衣绳上搭晒靖南的衣裤。
靖南看见潘淑禾的尾巴梢儿降了下来。他想将眼光躲开,可却忍不住去盯视。他忽地一阵头昏,只觉一股恶心从胃里泛上来,身子一躬,“哇啦哇啦”地呕吐起来,却只是呕吐出几股酸水,并无其他污物。他踢了踢脚下的尘土,盖住了吐出的酸水。
母亲和潘淑禾同声地问:“你是咋的啦?”
“没什么。”靖南道,后又对母亲说,“娘,我走啦。”
母亲说:“你不能帮着潘淑禾做点儿家务事吗?她说她今天不去赶集摆摊了,还不是看你在家才这么做的?”
靖南说道:“老师布置的作业,我一点儿都没做呢。我回学校去赶做作业。”
潘淑禾说:“锅里有蒸的煎饼,有馒头,你吃了饭再走也不迟。”
“我不想吃。”靖南沉沉地说。
潘淑禾说:“你总得带上伙食费吧?还有,带一些干粮,当夜宵呢。”
靖南回说:“我有。”其实他已经身无分文,心里却在想:天无绝人之路。他有一种感觉,似乎潘淑禾把这个家当成了她自己的家,好像她是这个家的主人。
靖南暗暗下定决心,要考上大学,既为钟明秀,也为他自己,为了他能够远远地离开潘淑禾。
靖南背上双肩包,走了,阳光在他的背上灿灿地闪着。
他走的是蜿蜒的小路,小路在山里一忽儿上一忽儿下的,行人相对要稀少一些。有时,靖南为了静静地想心事,会刻意挑选更小的崎岖路子行进。大约走了十多里后,本已发烧的靖南更觉得身疲力乏,双脚上像坠了铅块,几乎迈不开步子。
靖南拐进了一片山草丛中,在山草丛中,他寻到了两味野草,分别是马兰头和三加皮,生生嚼吃了一些,又取了点山涧水喝下。后来,他重又来到茂密高壮的山草丛里,躺了下来。
轻飘飘的身子躺在暄乎乎的山草上,阳光抚摸着他的身体他的脸,更有一种奇异的温热包裹了他。不知不觉,他沉入了无梦的睡眠当中。
几只山雀飞到他身边,唱了一会儿歌儿,离开了。
当靖南醒来的时候,虽然腹中饥肠辘辘,但因了马兰头和三加皮的功效,他觉得额头上的烧退了一些,神情气爽了一些。他仰着,看着天空。太阳早经不见了,代之而升起的是一些明亮或不甚明亮的星星高悬在天际,狡黠地眨着眼,互相使着眼色,像是在酝酿一个神秘莫测、不可告人的阴谋,又似在向他传递着什么鬼魅的信息。于是,他知道,天黑了,这一觉,真是睡得昏天黑地啊。
还有二十里山路呢。靖南想。
靖南爬起身来,继续前行,星光照上他的脸蛋,使他的夜视眼在夜里闪着一层幽光。
走着,走着,靖南蓦地发现前边不远处,在他正行走着的这条小路上,有个什么东西在拦路高卧,好似是一条大狼狗,又好似是一条大恶狼。他骇了一下,眨动他的夜视眼,分辨了片刻,便晓得那确是一条狼,心想它会不会是一只夜间觅食的饿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