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刚想说句话，潘淑禾却又掐了她一下，说：“别打扰我，你知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闻言，老太婆赶紧住了口止了声，满面紧张，看着潘淑禾，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会儿过后，潘淑禾又打起了鼾声，嘴巴却一动一动的，不过一时上并没有发出声音来。但是，嘴巴动着动着，终就说出话来，说的是些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
只听潘淑禾说道：“小鬼，让开，小鬼，让开。”
只听得潘淑禾又说道：“哟，李老奶奶，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差点要把我给累死了，你可是让我好找好找啊。”
潘淑禾说：“哦，你心里难受啊，为什么难受呢？”
潘淑禾继续说话，说出的话时断时续的，让人无法连接起来进行思考：“想见一面啊？哦，你想让我帮你捎个话音儿？”
潘淑禾又说：“哦，你问我是谁？哦，我是你？你是我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把我给说糊涂了。”
潘淑禾一边用鼻孔打鼾，一边用嘴巴说着一些类似疯言疯语的话。这时，她停止了打鼾，张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又像是要闭过气去似的；忽然，她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其状煞是吓人，像是要马上死过去一般。
就在人们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潘淑禾送到医院时，那潘淑禾却醒了过来，满脸是汗，眼晴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名叫李绣花的老太婆，却半晌没有说话。
李绣花战兢兢地看着潘淑禾。
潘淑禾忽地站起身来，一把拉住李绣花，竟将李绣花拉入怀里，大声地叫道：“你个丫头片子，这么多年你死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从不找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你折腾得我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啊。你个小没良心的，造孽哟……”只见潘淑禾的眼光里透出一股傻气，还透出一股邪气，一股鬼气。
李绣花慌恐地欲挣脱潘淑禾有力的手臂，不料潘淑禾放开了她，她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潘淑禾竟然又躺在了蓑衣上，闭上了双眼，嘴巴半张着，咕咕哝哝地说着什么，这回，却没人能听得清了。
大约七、八分钟过后，潘淑禾醒了过来，坐起身来，环视了一下她身边的围观者。但是此时她的神情却与方才并不相同，那眼光，也是潘淑禾平常时候的眼光，突出，锐利，却也含着睿智。
潘淑禾带着李绣花，重又到了瞎眼老母的卦摊前，坐下来。潘淑禾对李绣花说：“你娘说了，你从没对她尽过孝心，几十年没看过她。是不是？”
李绣花说：“是的，可原因不全在我啊。”
潘淑禾说：“你娘还说了，她死的时候，你也没回到她身边，更没为她披麻戴孝，也没拎孝女壶泼汤，是不是啊？”
“是哩，是哩。”李绣花应道。
“所以呀，她想你，也记恨你。”潘淑禾说。
“我冤枉啊，”李绣花说，“我心里憋屈哪。”
“你憋屈什么？”潘淑禾问。
李绣花说道：“我听旁人说，我生下来时，我娘没有奶水，我没能喝到她一口奶。我生下来不到三天，她把我送给了外村的另一户人家，也就是我后来的家里，可巧，这户人家也姓李。养父养母把我当亲闺女，我什么都不知道，心里自是把他们当成亲爹亲娘的。全村人都为我守着这个秘密，一守，就守了几十年，守到那些知道这秘密的人快死光了。去年，我爹不行了，临咽气前，他把这个秘密跟我说了。我心里虽不是个滋味儿，可是跟他们没有什么亲切味儿，也就没当回事儿。谁想得到呢，现如今，他们二老跑到我的梦里来折腾起我来了。”
潘淑禾说：“他们悔死了，心里难受了好几十年哩。他们说，他们活着的时候，不敢对外人说，也不敢对你说，说你是他们的亲闺女，怕对不起你的养父母；一直到你的养父母全死了，你的娘才敢托梦告诉你哩。你的娘说，她想见你一面，想听你叫她一声‘娘’。”
“这，这不就是想要我的老命吗？”李绣花说，“我现在真是不想去见他们，我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我还想看着孙子长大给我娶上孙子媳妇，再看着孙媳妇给我生下个大胖重孙子呢。”
潘淑禾说：“他们说，看起来，他们没疼过你，其实心里最疼你，心里时时挂牵着你呢。他们是没有办法去疼你，还觉得欠了你的。”
“那我咋办哩？”李绣花问。
潘淑禾说道：“看起来，你必得见上你的父母一面了。他们在地下，哪会知道你的苦楚呢？他们只想让你不要记恨他们，他们当年把你送人实在是在万般无奈之下做出的绝情事。再说了，你要是真跟着他们过活，也许这世上早就没有你了。”
李绣花说：“阴间与阳界本就是两个世界，阴间人与阳界人，如何能见面呢？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潘淑禾说：“有办法，有办法哩。你娘能托梦给你，你把她安顿好了，她就不会让你再做恶梦了。”
“怎么安顿？”
“有办法。方才，你并不知道，我偷走了你的梦，为我所用，我进入了你的梦里，你的娘跟我说了，她让我明天夜里带你去五里沟村外的坟园上。他们的钱如今快花光了，你带上些冥币，带上些火纸，再带上些冥金冥银，六支香，跟着我到坟园上，把那些阴间用物全烧给他们。我呢，我现在能通阴鬼，见到他们，我就跟他们说个明白，叫他们再不要缠绞你了。”潘淑禾说道。
“哦，哦。”李绣花一边听着潘淑禾的吩咐，一边鸡啄米似地将她那花白的头颅点个不停。
潘淑禾提醒道：“对了，你要买一只大公鸡，鸡血能避邪的。别忘了。”
李绣花说：“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潘淑禾变了脸色，说道：“你听我说完再插言，别左耳听完了就从右耳冒出去了。我还没说完呢。你上辈子是不是个话痨啊？”
“哦，你说，你说。”李绣花说。
潘淑禾说：“好，我说，你好好听着。你今儿个在市场上，到那棺材铺子花圈铺子上，买一块泰山石，记住，泰山石底部，刻上你的名字。”
“好，好。”李绣花说。
翌日白昼，李绣花在家里细细准备潘淑禾所说的各种物品，而后将一应物品放在一架小推车上，推上小推车，来至五里沟潘淑禾家里，潘淑禾在等着李绣花的来到呢。按着潘淑禾的嘱咐，她独自一人，没有叫家里人陪同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