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朴是一位道性极高、修行极精的道家大师,他不仅能像别的大师那样念咒布道、求仙捉鬼,能熟练运用速老术、假死术、隐形术、布虚术、神形术、邀神术、符箓术、三味真火术、魂游术等等道家高等法术,而且广采众道之长,悉心钻研,精习和掌握了秘不外泄、一般道人难解一二的补魂术。
玄朴大师的补魂术分为五个级别:上上级;上级;中级;下级;下下级。每个级别都有着极为苛刻的条件限制。补魂时则是具体事物具体分析,因魂而异,治病救魂。
上上级补魂术是指被修补之灵魂,主要运用自身的功能来吸纳内里和外界的利于灵魂休憩和再生的各类必需养分,玄朴大师再辅以道家密咒加以催化,并时时以拂尘挥去杂尘,天长日久,日久天长,受伤的灵魂渐渐愈合,愈合后几乎了无痕迹,与原魂几乎毫无二致。可是,潘淑禾灵魂的创洞太大太多,想用此种术法修补,无异于蜀道之难,怕是等到灵魂完全愈合的那天来到时,那潘淑禾的肉身也已经老成了一块朽木,甚或已经消亡。玄朴大师只能遗憾地叹息摇头。
而上级补魂术则是以魂补魂中的一种,是以伤者自身之魂来修补自身之魂。说仔细一些就是将灵魂上一些肥厚之处用道术轻轻割下一层,然后缀补到灵魂的破洞上。整个过程十分精细,要求道术手法极高。玄朴大师当然知道此法对潘淑禾是最好不过,以她魂补她魂的最大好处是互相之间不会产生排斥。可是话又说回去了,那么多的创洞,要是全补好了,还不得把那些没有创伤之处给剜光啊?唉,算了,算了,玄朴大师兀自摆了摆手。
第三种补魂术即中级补魂术是以魂补魂中的另一种,是以他魂补己魂。具体来说就是借用一些亡魂的魂身上无关痛痒之处,玄朴大师轻轻剜下一些来,然后补缀到需要修补的灵魂比如潘淑禾的灵魂上。这种术法有不可预知性,最起码短期内会产生排斥反应。当然了,玄朴大师是个讲道行的道人,他决不会用活人的灵魂来修补需要疗治的灵魂,那样可是坏了道家大忌。
接下来说说下级补魂术。下级补魂术就比较拙劣一些了,就是玄朴大师在无奈之下、确实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采取的一种方略。它是指玄朴大师直接用道家专用的针和线,将灵魂上那些破洞用力拉扯对接在一起,然后一针一针地缝合好,实在不能拉扯之处,只好用道家补丁连缀上。用这种术法修补好的灵魂,即使愈合后,也是奇形怪状,实在丑陋,而且在它支配肉体的时候,会做出许多的不雅之事,这里就不赘述了。
下下级补魂术在玄朴大师这里是上不了台面的,那是一种极为粗拙的手段。是拿几块补丁,然后粗针大线缝合即成。可以想像,那样的灵魂术后大约会成为最后狰狞丑恶的灵魂,为世人阴魂皆所不齿。玄朴大师宁可不作修补也不会行此种补魂术,那样的话,还不如让人家体魄俱亡干脆死去呢。
常乐宫的道人静仁早就在梦中受到玄朴大师的召唤,且依了玄朴大师的嘱咐,为玄朴大师送去了用于修补灵魂用的一应用品。可是玄朴大师是个谨慎的道人,却迟迟没有仓促动手。一是那潘淑禾的内伤外伤当时还很不乐观,灵魂更是如此,若是动手修补,潘淑禾的灵与肉都将痛苦得要死。再就是玄朴大师要相机而动,想想、看看潘淑禾的受到重创的灵魂到底最适宜用哪一种修补术。
本来,玄朴大师还想再观察和诊疗几日的,可是今天,潘淑禾的怪诞行径,那些若狗若人的作派,让他不得不提前行事,他不能再看着潘淑禾人不人狗不狗了。
时至今日,玄朴大师认为,为潘淑禾的灵魂采用第三种补魂术即中级补魂术最为妥当,以他魂补己魂。
却说潘淑查家的麦穰垛被潘淑禾一把火烧成灰烬之后,那潘淑查的父母倒是捺下了性子,没有大动肝火,也没有堵着潘淑禾家的大门骂,或者要潘淑禾家什么赔偿。潘淑查的父母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一堆灰烬,潘淑查的母亲对走过的村人说:“唉,怎么办哩?认倒霉呗?咱好好的人,总不能跟一个神经脉搏搭得不太对头的人计较吧?”
可是那被潘淑禾咬伤的男孩的哥哥情况就大不相同了。男孩的哥哥身上被潘淑禾咬伤的伤口竟然溃烂了,还开始化脓。更可怕的是,男孩的哥哥浑身发冷,打着很剧烈的寒颤,眼神看上去也有些癫狂的征象。
男孩的家人甚是发急,赶紧将男孩的哥哥送到了镇上的卫生院。卫生院的医生并不敢断定男孩的哥哥患上了狂犬病,但却当成狂犬病来诊治,用肥皂水为男孩的哥哥身上的伤口洗了无数遍,还给他打了好几管狂犬疫苗。
晚上,男孩的家人找上了潘淑禾的家门,态度自是不可能友好,话里有些骂骂咧咧的。已经被玄朴大师解了穴道的潘淑禾竟然很卖力地回骂他们。好在瞎眼老母还有二哥潘淑奎向人家赔了很多好话,潘淑奎还主动地掏出好几百块钱给人家。男孩的母亲却哭了,说她的儿子要是得了狂犬病的话,就必死无疑,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
潘淑禾见二哥潘淑奎将钱递给了男孩的父母,就更是生气,她对了人家破口大骂,那些非常恶俗的骂语却植根在她的破损的灵魂深处一点儿也没有磨灭,还有她占卜算卦的用语也深刻在她破损的灵魂深处没有消失,供她随时拿出来用于骂人咒人。
男孩的家人嘴上说不跟潘淑禾一般见识,其实心里很有些害怕,怕其中的某一个人再度遭遇潘淑禾的恶口,就快快地走出了潘淑禾家的院落,仓皇而逃。
潘淑禾见状,像是自己打了一个大胜仗似的,竟然双手为自己鼓掌并且大声地笑起来。
是夜,因为打了几个胜仗,潘淑禾心情不错,所以睡得很是香甜,也很是深沉,鼾声十分的嘹亮。有时候,嘴巴还呱叽呱叽地啧动几下,像是吃了什么可口美味的好食物,很是享受和满足。
好,那你就睡吧,睡得越香越甜越好,玄朴大师心想。想过之后,玄朴大师再度点了潘淑禾的一个穴道,潘淑禾陷入到了单纯的睡眠之中,连梦都没有。玄朴大师将自己的灵魂附上潘淑禾的身体,指挥着她的身体行动起来。于是,潘淑禾的灵魂呼呼大睡,身体却醒了过来。
只见那潘淑禾悄没声息地起了床,先是侧耳听了听外间屋内的动静,听到瞎眼老娘也因了赶集算命的奔波以及受潘淑禾惹下灾祸的牵累,使得她也被睡眠深深地缠住。
潘淑禾穿上衣服,悄悄到了外间,看了看瞎眼老母,可以看到,瞎眼老母在睡梦中竟将瞎眼睁开了,且睁得很大,一个不怕寒冷的小飞虫在她的瞎眼面前飞来飞去,几乎要落到瞎眼上,潘淑禾一伸手,捉住了飞虫,将它碾死于拇指与食指的指肚上。
潘淑禾蹑手蹑脚出了屋门,出了院门,迈着鬼一般的步子,无声无息地出了五里沟村,眨眼之间,她来到了距五里沟村两里地的一处坟园里。
用两眼逡巡了一番后,潘淑禾选中了一处地形,可以综观全局而不被他人他鬼所看见。她卧到了两座体态庞大的坟堆之间的夹缝里,半弓起身子,脑袋一探一探的,像个警觉的哨兵一般,等候和搜寻着她的目标。
可是这一时,潘淑禾的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玄朴大师真是忧心如焚啊,他通过潘淑禾的口腔发出一声长叹,口腔里发出一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唉……,真是不巧啊。”
就在玄朴大师以为此夜颗粒无收徒劳一场之际,潘淑禾的眼里一下子放出光来,脸上露出十分惊喜的神情。潘淑禾看见,有五、六点鬼火在远远地,一跳一跳地,向着她渐渐靠近过来。
玄朴大师简直抑制不住心花绽放,潘淑禾的脸上笑意盈盈,还轻轻地发出了笑声,笑声有些怪怪的,确乎显得阴阳怪气。在这万籁俱寂的阴鬼藏身之处,倘是被人听到了,真得吓个毛骨悚然。
那五、六点鬼火仍在一跳一跳地继续靠近潘淑禾,只是行进速度十分缓慢,简直如裹了脚的八旬或九旬老妪。好在此时肉体上的潘淑禾和灵魂上的玄朴大师很有耐心,来吧,来吧,慢慢来吧,离天亮还早呢,老道我有的是时间等你们呢。她仍将身子弓起,脑袋很警觉地一探一探的。
啊,终于,终于,终于来了。
潘淑禾的耳朵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还听到了他们的笑声,苍老,喑哑,间着气喘和浓痰。
潘淑禾躺了下去,闭上了双眼,玄朴大师让她继续沉睡,沉睡于两座坟堆之间;他自己的真魂却从潘淑禾的身体里游离而出,向着那五、六点蓝荧荧里略带了点黄澄澄的鬼火迎上去。
玄朴大师也发出光来,也成了一团火,可是却与那几团火不太相同,他的火焰更加明亮一些,颜色也更加夺目一些,与那几团火相反,是黄澄澄里略带了点蓝荧荧,这皆是修道行道所致。
玄朴大师迎上去以后,立时让它们的光焰有些黯然失色。
猛地看见通体光彩夺目的玄朴大师,那几个鬼们有些吃惊不已,有两个鬼想转身离去,可是脚步蹒跚,想逃却逃不了。
玄朴大师知道这些都是没有什么法力和任何修为的无才之鬼,最多不过是唬一唬那些火焰太低的人罢了。他走过去,运用他熟练至极的道家定魂术,向他们各自点了一下,一共点了五下,鬼们便乖乖地站立着动不了了。
玄朴大师心想,自己也真是有些老眼昏花了,刚才见他们一跳一跳的,没看清是五个还是六个,现在清楚了,只有五个鬼,三男两女,不过已足够用了。
玄朴大师问道:“你们从哪里来,又是到哪里去啊?”
其中一个鬼答说:“这地界是好几个庄共用的,不光是五里沟的哩。我们,我们几个鬼有张家庄的,有李家堡的,还有王家圳的。”
玄朴大师一听此鬼的声音,就将他认了出来,此鬼在阳世时名字叫个张小二。于是道:“你不是张小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