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床前,潘淑禾久久地凝视着刘靖南,她那双长长的眼皮薄薄有些暴突的眼睛稍稍闭了闭,嘴巴轻轻吁出一口气,仿佛在做最后的、艰难的挣扎和决定。她又盯住靖南看了一会儿,然后忽地弯下腰去,从床底摸出已预先准备好的一把约二点五斤重的铁锤,用她那双骨骼粗壮有力的手,将铁锤高高举了起来,她再度闭了闭眼睛,然后猛地睁开,紧接着便狠狠地向着远靖南的头部砸去。
刘靖南的身体一下仰躺过来,他双眸直盯盯地对着潘淑禾,瞳孔在放大,嘴巴张开着,他的两条腿却在痛苦地交替地往前伸挺。
潘淑禾再次高举起铁锤,以更大的力量和速度复又击向靖南的天灵盖,一下,两下,三下,之后,她拿起了菜刀,朝着靖南的身体一阵狂砍。
刘靖南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抽搐。
这时的潘淑禾,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她怔怔地立在床前,看着血肉模糊难以辨认的刘靖南,仿佛完成了一桩预谋已久的大事,又似做了一个很疲累的梦。忽然,梦醒了,她清醒地意识到,她杀了人,她杀人了,她杀死的是与她同床异梦的丈夫,是她喜欢入骨又恨之入骨的刘靖南。她手中的菜刀“当”地一声落到地上,她身不由己丧魂失魄地跌坐到地上,浑身筛糠般地颤抖起来。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她在心里一连串地自问。
“天啊,我杀了人,我杀了人,我竟然会杀人。”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所作所为,可是,这么残酷这么可怖的场景就血淋淋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完了,完了……”她的嘴唇无声地嚅动着。
潘淑禾觉得疲乏至极,她仰着头,张着嘴,目瞪口呆地望着床上浸在血泊中的永远不再生动的刘靖南,忽然恐惧地失声尖叫了几声。她支撑着乏累的身体,用尽全力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床前,慌手慌脚地扯过一条被单扔到刘靖南的身上,却没有盖住刘靖南的身体,她又慌慌地扯过一床毛巾被,将毛巾被忽拉一下展开,而后盖到刘靖南的身上。但是,刘靖南身体的轮廓依旧一览无余,刘靖南的汩汩鲜血瞬间将被单和毛巾被染得彤红……
煤油罩灯里的煤油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灯火苗儿微弱到几近熄灭。潘淑禾此时才发现,薄薄的晨曦从窗缝从门缝挤进来,天已经朦朦胧胧地开始变亮了,没了呼啸的风声,也没了轰鸣的雷声,更没了雪亮的刺人眼目的闪电,只有雨声还在响着,却不再是稀里哗啦,而是淅淅沥沥,不疾不缓。潘淑禾想:拖不得了……
可是,她似乎连游丝之力都失去了,筋骨簌软,几乎虚脱。她挣扎着脱掉了身上的血衣,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直喘粗气,她多么盼望自己能飞身一跃奔到槐树庄西湖庄稼地里那一眼大张着黑魆魆大口的几十米深的机井旁,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承受着灭顶之灾,坠入死神的无底深渊。可是,身体却不像是自己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潘淑禾步履蹒跚地来到屋门旁,双手颤抖着抽开了门闩,打开了双扇门,一股凉湿的雨点扑面而来,令她不由打了个寒噤。天,越来越亮了。
她几乎要迈出门槛,却发现自己尚未穿鞋,便缩回双脚,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她猛地从墙上挂着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头发纷乱,脸上满是血迹,像个复仇的厉鬼。她被自己吓着了,倒抽一口冷气,好像用尽所有的力量,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惊恐中忘了插上门闩,背靠在门上,喘息不已,双腿一软,身子滑了下来,坐到地上。她想,她逃不过这个门槛了。
她原本想的是在杀死靖南之后去跳井,这个死法却行不通了。她脑子里乱纷纷的,该选择怎样的死亡方式呢?头撞南墙,一下子碰不死怎么办?服用过量安眠药?之前没作这个准备。喝盐卤,喝农药?家里一时没有留存。难道,求死无门?
潘淑禾失神地望着屋脊,眼前忽地一亮,她看到了房中央的横梁。上吊,这个念头猛地窜入她的脑际。这个求死的人竟振作了一下,犹如一个求生的人在绝望中寻到了赖以生存的活路。
潘淑禾喘息未定,让身子放松了片刻,然后使劲爬起来。她高大的身影佝偻着,随时会摔倒一样,犹如一个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古稀之人。她进了放粮食、农具及杂物的房间,这小房间是套在大房间里的。她找出一根尼龙绳,在绳子的一端打了一个结,然后将绳子团成一团,左手捏住绳结,右手将团成一团的绳子朝横梁上抛去。一会儿过后,潘淑禾已经踩在一张长条凳上了。她环顾了一下房间,好似想了一点什么,接着便将脖子套进绳子上的活结里。她身体往下沉了沉,觉到尼龙绳很滑,基本上勒住了她的脖子。这时刻她是非常清醒的,她决不打算回头了。她耸了一下身体,用尽最后的力量蹬倒了脚下的长条凳,尼龙绳的绳结便死死地吊紧了她的脖子,她的吊挂着的身体一摇一晃,一摇一晃……
钟明秀终于逃出了婆婆的牢笼似的家门,在迷迷蒙蒙的雨幕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她恨死了她的傻里傻气的小叔子民风,但此时她心中却又有些感激民风,是民风傻呼呼地为她打开了屋门,并照她的话对他娘说要看着明秀上厕所。他听了她的话,将她托上了厕所的高墙,然后,她跳到了墙外。泪水和雨水在她的脸上交相混合地流着。老天爷发了一夜淫威,而钟明秀的身心,又何尝不是经受了一场暴风骤雨的死去活来的折磨?
自从她与远靖南的秘密被人曲解地暴露以后,婆婆一家不仅对她严加看管,而且立马威逼她同民风睡到一个房间睡到一张床上,还说要给她和民风办结婚登记手续。等婆婆发现民风与她并未有任何越轨之举时,恼羞成怒地骂民风傻、憨,并叫来几个同族的女人,要让她和民风立即成为捆绑夫妻。
婆婆和几个女人闩牢了房门,不容分说地抓住钟明秀,将她摁倒在床上。钟明秀竭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她怎能敌得过婆婆和四个身强力壮的妇女呢?她们七手八脚又撕又扯地脱掉了她的衣服和裤子。钟明秀仍极力扭动身体,拒不服从。其中的三个女人按住钟明秀,看着她的身体,竟不由有些自惭形秽,很奇怪这个与她们一样生长在山野间的女人怎么会这般的雪白水嫩,而她们呢,脸和身体却无一例外地是泥土的颜色,为此她们没少受自家男人的埋怨……惭愧之时,甚至生出些许妒意。在继续按压钟明秀时,不约而同地加重了力度,她们在她身上乱拧一气,特别是在某些部位下手极重,同时嘴里喷吐出一连串的污言秽语。而在另一边呢,婆婆和一个女人在脱傻民风的衣服,民风嘿嘿笑了几声。她们将民风拖到床上,让民风压在钟明秀身上。可民风只是死死地压住冰清玉洁的钟明秀,并无其他动作。
一个女人说:“傻子真是不醒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