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边向北行进,一边在路上摆摊算卦,有时还唱上一小出戏,挣上几个钱买点包子肉菜来果腹。三个多月后,她们来到了距离五里沟一千多里地的外省地界,在一个名叫甘于的县城上,潘淑茄生了一场病,浑身发冷,身上却热得烫人。为了给潘淑茄治病,潘淑禾的母亲无奈之下只好用她并不精通的巫术,将潘淑茄蒙在被子里,驱了三天鬼,背上潘淑禾到野地里找了几样草药,熬给潘淑茄喝了,潘淑茄出了一身汗,几天过后,潘淑茄病情好转。而此时潘淑禾的母亲也不想再朝前走了,三个人在这里落了脚,租了房子,像是扎下了根。
在这地方,没人认识她们,她们没有任何道德的束缚,无论是算命卜卦、说书唱戏都能更加地放开手脚收放自如。
持算命卜卦这个行当的人,虽说吃的是四方饭,喝的是八方水,但外乡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甘于县的同行,大多是很排外的。潘淑禾的母亲发现自己有些失策,可是已经是两手空空,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天,潘淑禾的母亲带了潘淑茄和潘淑禾赶集摆摊时,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年轻女人说近半年来家里太不顺,想让潘淑禾的母亲给测测八字,卜算一下命运,把可能会出现的灾祸镶解掉。
潘淑禾的母亲说:“你把你的生辰报上来,年、月、日、时,一样都不能少。”
在年轻女人报上生辰八字后,潘淑禾的母亲又问她一些别的情况,接着就依她多年所学得的命理知识来卜算。卜算结果其中一个是,年轻女人今年要戴孝,且戴的是重孝,意思是她的父亲和母亲必有一个命归西天。
年轻女人被吓住了,就问:“你算得准不准?”
潘淑禾的母亲说:“我说准,你会骂我乌鸦嘴;我说不准,那就是在砸自己的招牌。要不,我帮你看看面相吧,两样结合起来,看是个什么结果。行吗?”
年轻女人说:“行。”
潘淑禾的母亲不知当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看出年轻女人情绪受到刚才她的话的影响,却仍在火上添油,有一说一:“看你这面相,是个苦相脸。你右眼下那颗痣生得太凶,那是颗滴泪痣,暗示你一辈子有流不完的泪水。唉,苦命啊。”
不料年轻女人并不感谢她的实话实说,对潘淑禾的母亲骂了起来:“你个死婆娘,你不得好死。你怎么把我的命算得那么差?”
潘淑禾的母亲也并不相让,而是回骂道:“我说妹子,你好好的嘴巴怎么当屁眼用啊?你嘴巴在喷粪哪?我好好算命,你是什么八字就是什么八字,我当然不能骗你啊。你生了个贱八字,还要我说好啊?”
年轻女人嘴巴再是恶,在潘淑禾的母亲面前还是不能不服,于是乱了方寸,一阵乱骂。
潘淑禾的母亲骂道:“我说妹子,你还没完啦?你爹娘是不是在窰子里怀上了你,在粪坑里生下了你?”
年轻女人受不了潘淑禾的母亲的恶骂,想逃离开去。不料这时潘淑禾朝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来,撒了一泡尿,正好背对着那个年轻女人。年轻女人看到了潘淑禾尾骨上的尾巴,先是惊了一下,继而冷静下来,对身边的人说:“快看,快看,快看哪。快看那个算命女人的小闺女竟然长了一条尾巴哎……”
好多人一下子围了过来,眼睛直直地射向潘淑禾屁股上面短短的细细的尾巴。
潘淑禾的母亲有些红了脸,说:“看什么看?再想看,拿钱来,两块钱看一眼。”她走上前,帮潘淑禾提上了裤子。
第二天,潘淑禾的母亲果然自己在布幅上歪歪扭扭写了个幌子,上书:“看稀奇:小女孩长尾巴。一次两块钱。”
“有个小女孩子身后长了一根尾巴”的消息不胫而走,甘于县上好多人都知道了。果真就有很多人想一看究竟。于是,潘淑禾的母亲和潘淑茄除了摆摊算命外,又多了一桩差事,就是接待来看潘淑禾尾巴的人。一个月下来,令潘淑禾的母亲惊异的是,“看尾巴”所获收入竟比她和潘淑茄为人算命所得收入多出好几番。
在算命这个行当里,有些像病人看中医,越老越吃香。那潘淑茄虽也是生了张利索的嘴巴,但十几岁的丫头片子能有多少经见呢,自己出摊时生意就十分的惨淡,有时干脆不出摊,安心做母亲的下手。现在好了,她可以专门看着自己的小妹,等着别人拿上钱来看潘淑禾的尾巴。
一晃,将近两年过去了,潘淑禾快四岁了。
有一天,她们所租住的小屋外又来了两个看客,这两个看客看上去不像本地人,很高贵,也很神秘。潘淑禾的母亲和潘淑茄接待了他们。这两个看客在看过潘淑禾的尾巴后,问潘淑禾的母亲说:“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潘淑禾的母亲说:“还怎么回事?要么是我上辈子积了德,要么是我上辈子造了孽。反正,善报也罢,恶报也罢,该来就来呗?”
看客说明了他们的来意,说是想把潘淑禾带到北京去,为她拍一些照片,用于研究,另外,还可以把潘淑禾带到最大的医院,把她的尾巴进行切除,让她像正常人一样,切下来的尾巴可以放入博物馆里供人观赏。他们问潘淑禾的母亲同意还是不同意。
潘淑禾的母亲说:“容我考虑考虑。”心里却警觉地想:哼,这不是想买我小女的尾巴吗?门儿都没有。
第二天上午,当地来了两男一女三个看客。三人将钱递给潘淑茄后,等着潘淑茄将潘淑禾从小屋里叫出来然后向他们展示她的奇妙尾巴。却不料潘淑禾十分的抗拒,不管潘淑茄如何的劝说甚至要扒掉她的裤子,她也坚决不从,还双手抱住了潘淑茄的手,一口咬了上去,将潘淑茄的右手咬得血淋淋的。潘淑禾的母亲便知道,潘淑禾知道害羞了,这个行当该结束了。
晚上,那两个看上去高贵而又神秘的外地看客又来了,说他们想带走潘淑禾,其中长了一张国字脸的人还对潘淑禾的母亲说:“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们给你留下一大笔钱,你看行吗?”
潘淑禾的母亲并没有方寸大乱,而是很冷静,问他们道:“你们给我多少钱?”
国字脸说:“两万块钱,你看行吗?不行的话,你就再加价。”
潘淑禾的母亲不动声色地说:“两万就两万吧。你明天上午带上钱来领人。”
“好吧,我们明天一早就来。”
“行。”潘淑禾的母亲说。
当那两个神秘宾客第三次来到时,却吃了闭门羹,面前的木门上挂着一把坚强的生锈的大锁。他们向隔壁人家打问究竟。
隔壁人家回说:“走了。”
“到哪里去啦?”
“不知道。她们是吃四方饭喝八方水的人,跟跑江湖的没什么两样。谁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
两人失望地站了一会儿。
隔壁人家问:“你们是做什么的?怪怪的。”
两个人没有作答,看了看门上那把生锈的大锁,走了。
潘淑禾的母亲带上潘淑茄和潘淑禾,逃也似地去了县城里的汽车站,急火火地搭上了第一班开往家乡所在地区城市的客车,在微明的晨曦里离开了甘于县。
几个小时后,她们转乘上了开往五里沟方向的客车,越来越熟悉的山野映现在潘淑禾的母亲和潘淑茄的眼前。潘淑禾则从车窗看向外面,对一切都觉得新鲜而好奇。
回到五里沟家中时,潘淑禾的母亲见两个儿子皆在家里。两个儿子潘淑包和潘淑奎一头一个躺在床上,咳,咳,床头床尾积起了厚厚的两堆浓痰。
潘淑禾的母亲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晚上,潘淑禾的母亲翻开那本快翻烂了的阴阳历法书,掐算日子,却吃惊地发现,她、潘淑茄和潘淑禾离开家只差一天就满两年。她拍了一下大腿,直埋怨自己的疏忽,同时嘴里刻毒地骂起那两个想在潘淑禾身上打主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