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在KTV的工作特性,基本上是白天休息,夜间接待客人。一般情况下,每天早晨五点多钟,靖南就下班了,然后到了歌城楼顶的员工休息室里睡觉。常常,他在睡过五、六个小时过后,会在不太安分的梦中醒来,然后就再也难以入寐。
靖南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以免打扰到同寝室内那个与他一样老爱失眠的同伴的不太深沉的梦境。
简单洗漱过后,靖南站在镜子前,对镜整容,他总是幻想着也许某一天会在这座城市的某一处意外而又意中地遇见钟明秀,他想让她看见他阳光灿料的微笑,而不愿让她以为他因了人生的一时失败就一蹶不振的样子。
靖南下了楼,走出了KTV歌城,随便跨上一辆公交车,也不管公交车开往何处。他不用担心坐过站,在心情感觉有些烦躁之时即走下公交车,而后在省城里的某条马路上目的明确又茫无目的地走着,搜索着,期望能在漫漫人流中忽然眼光发亮看见那个他渴望的熟悉的曼妙身影。
当实在走得双脚如坠石块之时,他会在不经意间看见的某座书屋里稍作停留,在书屋内博览群书,但常常,眼盯在书页上,精神的胃口却食而不知其味,只好作罢,重又走出书屋,在茫茫人海里目光淡然地捞针,想在无望中突现希望地捞出钟明秀。
可是,一天,又一天,失望,失望,总是失望,几乎失望成了绝望。
最后,疲惫至极地回到他赖以容身的KTV歌城。
靖南不是没有感觉,在他为客人服务的日子里,脸上常会感觉到有炽热异性目光针扎一般地射来,是那些不耐寂寞的貌似富婆的女人。靖南将这些目光里的滥情直接无视,我行我素地为她们继续作着最常规的服务。
终有一天,KTV歌城的老板拿出一千块钱,拍到靖南的手上,跟他说:“靖南,这是特别奖励你的。实话告诉你吧,说起来,在招徕生意方面,我还真的得谢谢你哪,有不少女客就是奔你来的。好好干啊,记得,不要对客人太冷,尽量做到有求必应。你呢,也别把自己包得太紧了,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若真是有人朝你手里硬塞钞票,你别当傻冒啊,该接就接,不拿白不拿。”
靖南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一下子对他变得这么大方。
当晚十点多时,靖南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少妇手拎一只价格不菲的坤包进入了雅致包间。这个少妇,靖南几天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时太忙碌,没有十分注意她的姿容和作派。少妇微胖,面上肤如羊脂,眼中不时闪出涟滟波光,少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将包间的门大开着,正对靖南。靖南不由好奇地将目光投向她,却猛不防被这少妇的目光捉住了。
靖南脸红了一下,赶紧扭过脸,移开目光,也躲开了少妇的盯视。
少妇优雅的作派里含着一丝不羁的风情,引起了靖南有些愚蠢的文学性的好奇和探索之心。他不由地再度扭头向那个包间射了一眼,却发现那貌似尊贵的少妇正向他作着兰花指,并且向他一勾一勾的。
靖南愣了一下,赶紧再将脸移开,目光投向远处的一方电视屏幕,屏幕上正在闪现一男一女一追一跑的画面,音箱里则是撕心裂肺的歌唱声,沙发上,一个貌似成功人士的中年男人在搂着靖南的一个女同事,正在引吭高歌。
靖南虽是有一双透视眼远视眼,却并无后视眼,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KTV歌城的老板走进了刚才那位引起他好奇心的貌美少妇的包间里,对那位少妇道:“哟,秀姐,大驾光临啊,有失远迎,得罪,得罪了。”
被老板称作“秀姐”的少妇道:“小子,别耍贫嘴啊。你要是服侍不好老娘,我找人砸了你的场子,信不信?”
“信,信。”老板哈着腰,一脸的诞笑。
秀姐道:“光信就行了啦?看看,我这里一个人,连个陪护都没有,你这服务质量可很逊啊。”
“啊,秀姐,您想要的是……”
“还是那小子。”秀姐挤了挤眼,与老板一同笑了。
片刻后,老板走至靖南身后,道:“靖南,你怎么坐着不动啊,有点儿眼力劲儿啊?七号包房里早就来客人了,可是咱们的服务却很不到位啊,当心被客人投诉要被罚款哟?”
靖南赶紧端了茶盘,送上歌城里配送的糖果瓜子点心之类小吃。
七号包间正是那位少妇所用。
靖南手端茶盘来到包间,不知怎么的,脸上竟有一丝丝发烧。他放下茶盘,不得不看向少妇,却见少妇那张略显宽大的脸正笑笑地面对着他,就又低下了眼光,问:“请问这位女士,您要什么?”说完后,靖南走到面对少妇的那面墙壁前,打开电视屏幕以及各类功放音响等设备。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靖南摇了摇头,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
少妇秀姐“噗嗤”一声笑了,说道:“逗你哪。给我来一瓶拉菲干红吧。”
“好的,马上就来。”
靖南拿来了拉菲红葡萄酒,为秀姐斟上了半杯。
秀姐问靖南:“你来一杯吗?”
靖南道:“我不会喝酒。”
秀姐又问靖南:“你多大了?”
“哦?有二十一了?怎么看上去像个小小雏呢?”
僵尸瑞虹并不知道,玫瑰仙子姐姐更不知道,靖南已经为自己永远不长大的容貌而有些苦恼了。
老板过来了,再度问候秀姐,并且对靖南说:“靖南,这是秀姐,你也叫她秀姐吧,要是叫别的称呼,免得把她老人家叫老了。是她点你专门为她作服务的。说起来,也许这是你的好运气呢。”
靖南机械地笑了笑,并未作声,心里却在翻腾,她的名字也叫个什么秀?看她的那张偏大的粉脸,怕是玷污了这个字眼呢。他不由想到了钟明秀,啊,钟明秀在哪里呢?
“好了,忙你的吧。”秀姐对老板下了逐客令。
老板忙到别处去与别的贵客套近乎去了。
秀姐道:“你叫靖南,对吧?来,过这里坐吧。”秀姐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不可以的,我们歌城有规定,侍应生只能站着。”靖南巧妙地推辞道。
“什么狗屁规定,到我这里都得改!”秀姐很强势地说,见靖南并未落坐,倒是没有太过勉强。
“会唱歌吗?”
“不会。”靖南摇了摇头,用眼睛余光扫了秀姐一眼,却刚好被秀姐的眼光捉住。
虽然靖南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木讷,但是秀姐却极有耐心,似乎把逗弄靖南当成了一件寻取开心的事儿。虽然音乐响着,秀姐却没有唱歌。大约她是在来此解闷儿,而现在解闷儿的对象成了靖南。
秀姐离去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半钟。
十一点时,老板将靖南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对靖南的表现竟赞不绝口,还说秀姐对他的服务态度甚是满意百分百。他竟然又拿出了一千块钱奖励靖南。
老板对他的有些阔绰的奖励让靖南有些不安起来。
三天过后,仍是晚上,秀姐又来了,一来到就颐指气使地指名道姓点了靖南:“要靖南来。”
靖南将糖果端上,将美酒斟上,他闻到秀姐身上有一股酒味儿,知她是喝过酒而来。
秀姐半躺半坐在沙发上,目光有些迷离,看向靖南,道:“来来来,到姐这里坐,来陪陪姐姐。”
靖南不吭声,身体不动,站着。
秀姐对了不开窍或者是佯装不开窍的靖南终于失了耐心,明告道:“你知道吗?我把你包了。愿不愿意就看你个人的表现了。我可以包养你,会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靖南道:“秀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靖南冷静里对她不动声色的轻蔑终于激怒了秀姐,她豁地一下站起身来,厉声道:“什么穷地方来的?少在这里给我装清高。我的两千块钱你不是已经接下来了吗?你要是不识抬举,当心我找人把你的小脸给划出十个红叉!”
“请问你现在还需要什么服务吗?没有的话我去招待其他客人了。”靖南克制道,方明白老板奖励他的两千块钱其实是秀姐给的。
秀姐更加光火道:“站住!我说过我把你包了。你今天晚上敢走出这个门,我就能叫你永远别进这个门。”
靖南端起一个空茶盘,向门外走,却看见一只胖乎乎的手朝向他的面部扇来……